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或許他就是這樣子想的:孑然一身走過了人生30多年的歷程,已經非常的看淡了親情、友情和愛情,沒有什麼放不下的,沒有什麼過不去的。

直到那一天,他不得不回老家一趟。

小農是我的同事,他比我早一年來這家批發部上班。因為他之前做過倉管員,老闆便讓他管理倉庫。

而我剛剛進來,對所有的產品都不熟悉,老闆便讓我跟在小農身邊,學習一段時間。

小農大約身高1米65,這個身高對一個男孩子來說並不算高。並且他比較瘦,如果不是那一身深灰色的工作服,人們都以為他是高中生。

有一次另外兩個和我一起進來的新員工,和我們坐在一起聊天。聽小農分享著工作經驗,如何碼貨,如何揀貨出倉。

聊著聊著話題就被帶偏了,問起了個人年紀的問題。

“我都30出頭了,小孩子都讀幼兒園了,我還年輕啊,你沒看見我嘴上的鬍子渣渣嗎。”

我帶著一絲歲月不饒人的、自我調侃的語氣說道。

我並沒有告訴他們,其實我已經有第二個孩子了,也正是因為為了方便照顧老婆孩子,我不得不尋找一份離家最近的工作。

輪到小農說話的時候,他的聲調突然提高了半截,

“那些人給我搞錯了,本來我是92年,他們把我的身份證弄成了89年的”

小農並沒有直接告訴我們他多大了,並且他說出來的話,讓人乍一聽也不太明白。

“92年啊,那你豈不是才19歲?”

“19歲啊,那還是個小毛孩呀”

當時我沒有細想,也跟著起鬨,況且小農的樣子,看起來瘦弱瘦弱的,還真的符合一個年輕小夥子的形象。

小農見大家這樣子起鬨,靦腆地笑了笑,竟然像是覺得不好意思了。而他這樣子更讓我們覺得他就是一個才19歲的小男孩。

互相瞭解情況,都帶著半開玩笑的語氣,我們都沒有去過多的認真思考。

後來我才慢慢的回過神,92年出生,現在2022年,那豈不是30歲了?如果按身份證89年的算,也就34歲了。

人到三十是一個大坎。古語三十而立,三十歲以前你還可以像一個小孩子一樣玩鬧,而過了三十,就要成家立業,這或許是一個已經刻到華人骨子裡面的觀念吧。

無論男女,如果到了三十都還沒有成家立業的話,估計都會被身邊人帶著異樣的眼光看著。

如此說來怪不得,當時小農他說話的聲音會突然高半節,或者他真正想表達的意思就是我還沒到三十。

如果按照身份證的來算,他就已經三十多了。

想明白了小農真正的意思,但我卻也沒有再去和小農較真。年齡對女人來說是秘密,而對男人來說,也是一個不討人喜歡的話題。年紀小了就會被人家說成小屁孩、小毛孩;年紀大了,那就讓人尷尬。

2、

日子就在時而忙碌,時而悠閒的工作中,過去了兩個多月,而再過半個月就到年關了。

我已經基本上熟悉所有的產品,和基本的運轉流程。不用像剛開始那樣,屁顛屁顛討好地跟在小農後面。

快過年了,關於過年的話題就時常被大家提及。

有一次老闆問我今年回不回家過年,我一時不明白老闆是什麼意思,只是含糊地說,有可能不回家過年了。

隨後我找到了一個機會問小農,問他回不回家過年,又說剛剛老闆問我了。

“不回家過年是不是有獎金髮呀?”

“你就想得美,估計老闆是在安排值班的事情。”

“這樣子啊,那你回不回家過年呢?”

“我不回,我都好多年沒回去了。”

“好多年就是多少年?”

“小農應該四、五年沒回去了吧?”

這時候另外一個,外號叫胖子的同事回答說了。

“他不但四、五年沒回家過年了,還兩年多都沒跟家裡聯繫過了。”

“什麼情況呀?”我有點吃驚地說。

“之前這傢伙的手機丟了,身份證也丟了,所有人的聯繫號碼都沒有了。”

一聽這話我驚呆了。

“那你不掛念家裡人嗎?爸爸媽媽呢?”

旁邊傳來一道略帶驚訝女聲,是負責出納的女同事。估計她也聽到我們剛剛的聊天了,顯然也被驚住了。

“我都幾年沒回家過年了,我也不知道他們什麼情況啊。”

“聽說他還有一個姐姐,但是好像也很久沒有聯繫過了。”胖子同事在旁邊插話道。

“唉,過年可以放幾天假呀?”

我見女同事和胖子同事,似乎要把話題帶偏,趕緊再問到。

結果我沒有聽到答案,又要去忙活了。

我的心裡升起了一個怪怪的念頭,這究竟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呢?正如那位女同事說的,就算你不掛念姐姐吧,姐姐出嫁了,不常聯繫也正常,但是家裡的老爸老媽總得要關心關心的吧。

接著我心裡又生出另外一個念頭:工作也有三個月了,幾乎沒有聽小農提起過女朋友或者老婆的事情,難道他沒結婚?或者連女朋友都還沒有?我心裡升起了一絲好奇。

過後幾天我有意無意的打聽著,比如:今晚又跟女朋友去蹭臺腳(粵語:吃飯的意思)啦。

比如找個本地的富婆少奮鬥20年了啦。

每次他總是笑一笑,並沒有正面回答我。

慢慢的,我那一絲的好奇心也消退了,再也沒有打聽他女朋友或者老婆的事情。

反而從其他的同事那裡聽到:他根本就沒有老婆,也沒有女朋友,甚至有同事更誇張的說:他根本就沒談過戀愛。

當然大家都是用開玩笑的語氣說的。不單單是我,還有女同事,胖子同事或者其他的同事都是這樣子,在世界上,不是跟自己切身利益相關的,人們都可以用一種玩笑的語氣說出。

隱隱約約中,我感覺到同事們對小農的態度都帶著一種輕視,一種甚至連他們自己都無法察覺的傲慢。

可以不用考慮語氣輕重地對小農說話,可以隨心所欲的要求小農來幫忙。

而小農也脾氣出奇的好,就像一個乖寶寶,任由別人“蹂躪”。

再後來我又聽到了更多關於小龍的事情,是從另外老員工那裡聽到的。

小農這人下班了幾乎也不會出去逛,偶爾只在租房的樓下走一走。

他喜歡吸菸,喝一點小酒。晚上有時候一碗泡麵或者兩個饅頭,就能打發。(中餐公司包吃)

聞言,我當時是驚為天人的:不聯繫親人,沒有羈絆;不談戀愛,沒有牽掛;沒有不良嗜好,不怕混混和警察。重視金錢,但也漠視金錢。一個月幾千工資花不了幾百,剩下的就丟銀行讓別人掙錢。

於是乎,小農又多了另外一個外號“萬元戶”。

他就像世外的高人,一切都淡然的面對。

我曾經不止一次的設想:這是怎麼樣的家庭環境,而又遭受了怎麼樣的社會毒打,才讓小農練就這樣的人生態度。

3、

元宵佳節過後。

人們紛紛迴流大城市,人群的流動造成了新的一波疫情。

社區裡隔天就有信息通知做核酸,我們這些有時需要外出送貨的更是天天做。

但是批發部裡面有一個人是例外,按照他自己的話法,他沒有離開這個城市,下班就回家,出門就戴口罩,不用去做。

就算想去做也做不了,因為證件還沒補辦。

當然這個例外的人就是小農。

直到有一天早上上班,我看見小農沒有像往常一樣,穿著深灰色的工作服,而是一身的休閒服,背後還揹著一個旅行袋。

匆忙間,我來不及向他問出心中的疑惑,就幹活去了。小農則直直地走進了老闆的辦公室。

點好數量,裝好車,我開啟了電動車去送貨。

忽然間,在公路路口,我看見了小農正站在路邊等候著。

“怎麼了?今天休息啊?”我把車停在他旁邊問道。

“是呀,在等車呢。”

“等車?去旅遊啊?”

“回老家。”

“啊?”這時候我來不及詢問更多的問題,只啊了一聲就被後面的車“滴滴滴”的催促,我趕忙離開了。

工作持續忙碌,直到中午吃飯,我特意地坐到一位老員工的身邊,詢問著小農的事情。

果然,老員工的消息就是靈通一點,他告訴我說小農被逼回去補辦身份證了。

“昨晚社區的人直接去了他的出租房,要求他必須提供核酸證明,或者馬上去做核酸。”

“如果不去做,可能就要被強制驅離本社區,或者被強制性隔離。”

小農終於害怕了,對,他是害怕了,連夜打電話跟老闆說了這事情,老闆叫他第二天就回去老家補辦證件,甚至第二天早上還預支工資給他,怕他不夠錢坐車。

當天下午,快下班了,有個同事拿著手機說:“小農最新消息,還曬了他老爸的腳。”

他老爸的腳?這成功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心,一起圍過來,看著這個同事的手機屏幕。

圖片中是一隻滿是溝壑的腳,一條又一條的溝紋,充滿了歲月的痕跡,膚色蠟黃。而令人觸目驚心的是,在腳板中央是個嬰兒巴掌大的血痂。

“他爸的腳都這樣子了,還不帶他爸去醫院看,竟然發信息來問我,那肯定是去醫院啦。”

“早就應該去醫院看了,這個傷疤應該都好幾天了吧”

“他姐不管了嗎?就是他姐不管了,他爸自己也可以去醫院看啊。”

“他老家是山旮旯,聽說去一趟城鎮,要走路一個多小時,再搭車。”

“不可能吧,肯定會有交通工具的呀,起碼機車會有吧。”

“他爸不會打電話叫他回去幫忙嗎?不叫他兒子幫忙,叫誰幫忙啊?”

同事們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了,只有我們幾個知道情況的人才瞭解。遠在偏遠山區的老父親,根本就無法向他兒子求救。

實質上年齡也有30歲的小農,他的社會經驗跟剛剛接觸社會的菜鳥沒有多大區別。

我們這些身處大城市的人們,都叫他去醫院,小龍回覆了,他說他們鄉鎮那裡只有一家小診所。

4、

時間過去了三天,這天早上小農準時地就來上班了。

“這麼快回來了,證件辦好了?”

“你爸的腳怎麼樣啦?”

“臨時的身份證你帶出來了吧,那個可以用的呀。”

同事們又開始七嘴八舌地詢問起來了。

一片的議論聲中,同事之間的關心或許是有一點的,更多的感覺像是在表達自己的看法,體現自己的存在價值。

越弱小的人越容易獲得幫助,那是因為更多的人可以幫助到他,也因為更多的人可以從他的身上獲得優越感。

自從小農回來上班了,慢慢的,檔口門前就出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,那就是“撩小農”。

大家似乎都使出了自己的十八般武藝,讓小農來個“填鴨式”的成長。

有時候我就很感嘆批發部裡,同事之間的關係:很單純的調侃取樂。

而不是寫字樓辦公室裡,為了上位,為了利益,隻言片語間都充滿了套路。

或許也只有如此單純的工作環境,才能容忍小農這般的“清純老少年”。

歲月如流水,一晃又是一個多月過去了,進入五月天的粵省,已經很炎熱了。

炎熱的天氣,很多東西都容易變質,而對於小農來說,就不是東西變質,而是他的人生變天了。

事情還是第二天上班,那個老同事說出來的,據說他也是從老闆那裡得知的。

昨天晚上,小農突然給老闆打電話,說十天沒吃飯了,他要回去老家看看。

老闆聽得一頭霧水,再三詢問才弄明白,原來是小農的父親快十天沒吃飯了,他要回去看看,話語間竟然充滿著一種著急和堅定。

然後連夜就叫車回去了。

第二天,小農又發來了圖片,是他父親腳上的傷惡化了,有可能是破傷風。

大家聽完反而都沉默了,破傷風的可怕,大家多少都有了解。

最簡單粗暴的理解就是:等死吧。

憑現在先進的醫學水平或許能打破這種怪觀念,可是那需要的經濟實力,不是每一個家庭能有的,尤其在偏遠的山區。

或許是老闆批准了長假,或者是小農辭職了,往後大半個月,仍不見小農來上班。

歲月的是最好的“忘情水”,小農的事已經不在同事間提起了,人們連身邊的人和事都常常忽略,又怎會時刻想起不在身邊的小農,那個似乎看淡一切親情、友情、愛情,什麼都可以放得下的“單純老少年”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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