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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 | 魏文

“65歲前不會退休。”“目標是做世界最大電商。”

2018年1月,劉強東現身瑞士小鎮,這是他首次參加達沃斯論壇。當時的劉強東,一如既往的高調,且目標遠大。

然而,同年8月31日的“明州事件”,改變了劉強東的人生軌跡。

從此,他不再公開露面,並且陸續卸任京東相關公司法人、董事、高管職位。

正是在劉強東淡出的2019年,“新掌門”徐雷帶領之下,京東實現盈利122億元,交出歷史上最好成績。

2020年4月,劉強東又將北京京東世紀貿易有限公司的法人、總經理等職務也交給了徐雷。值得注意的是,該公司為京東商城的運營主體,承擔了京東集團90%以上的收入,是京東的重器。

劉強東這一“退”,步子大得出奇。劉強東真的要“退休”了?徐雷真的要榮升京東新掌門?

對此,京東方面迴應:正常管理動作。

京東的“管理”變動,並非表面上看起來的這麼簡單。

01

2012年底,原UT斯達康高管隆雨考慮是否加入京東之時,劉強東問她:“你覺得京東最大的瓶頸是什麼?”

“是你。”隆雨直言不諱,“如果不改變你現在的管理風格,很快你就會成為這家公司的瓶頸。”

在此前一年,沈皓瑜辭去百度副Quattroporte之職,加入京東擔任營運長。他發現,當時京東內部直接向劉強東彙報的人數多達22人。

而西方現代管理學認為,公司CEO直接管理人數在6人左右為宜。

不僅直接管理的人數超標,劉強東還在京東內部實行一種名為“ABC管理”的模式:

除了直接彙報的22人之外,劉強東還要了解這些人直接下屬的動態。他甚至養成了請基層員工吃飯的習慣,席上,快遞員可以暢所欲言,盡情傾訴自己的想法。飯後,他們的問題通常會很快得到解決。

“他的郵件就是聖旨,大家會把手上的事情先放下,趕緊把他說的事情先做了。”

由於這種“義氣”決定,京東內部微觀問題的重要性、貫徹力度,難免會優先於巨集觀戰略。京東內部形成了外界褒貶不一的“兄弟文化”。

劉強東則是眾人公認的“東哥”,是京東最大的大哥。

他個人手握京東約1/5的股權,由於“AB股”(同股不同權),卻一度擁有4/5的投票權,一直保持著對京東的強大掌握力和權威。

京東的文化,是圍繞劉強東本人而展開的。京東日常工作,同樣如此。在京東每天的早會上,全國100多位部門經理都要參加,龐大的京東集團根據劉強東每天做出的決策而執行。

在聯想工作了16年的藍燁,2012年初加入京東時面對記者承認,在快速增長的過程中,京東的管理“難免粗狂了一些”。京東的管理制度仍是當初規模很小時制定的,京東規模迅速壯大,這種管理制度就需要調整了。

劉強東也早已意識到隨著規模擴大,自己在管理上的心有餘力不足。從2009年,就給旗下高管充分的財權、人事權,並且“只看結果,不管過程。”

“我忙不過來,你來負責企業銷售吧。”2009年3月的一次早會上,劉強東就將京東市場開拓的重任交給了京東集團事實上的第一任CMO徐雷。

為了進一步引入現代化管理理念,改變原來的“粗狂”,2011年,劉強東重金挖掘沈皓瑜、藍燁、隆雨等外部高管,輸入新鮮血液。

然而,正如隆雨所說,京東最大的瓶頸還是劉強東。

02

故事要從1996年劉強東第一次創業講起。

拿著自己程式設計積累的資金,以及從親戚朋友那裡借來的錢,劉強東在人大附近盤下了一家餐廳,做起了連鎖餐飲的夢。

由於當時他正在讀大四,忙著準備畢業論文,很少去到店裡。沒想到,廚師和收銀私下串通,把食材的價格謊報了一倍。最終,員工掙了錢,劉強東卻背上了20萬元的債務。

“我當時失望極了,人是善還是惡?我對員工都這麼好,他們卻這樣對我,為什麼?”

劉強東對員工的確很厚道,當老闆第一天就給全體員工每人發了一塊卡西歐手錶。並且規定員工不再吃顧客的剩菜,要單獨做新的。聽說員工住地下室,他專門租了兩個大院子,裝了空調給他們做寢室。

首次創業給劉強東上了一課,“管理不能相信感情”。從此,他對每個環節產生了強烈的控制慾。

1998年3月,劉強東再次創業時,他每天早出晚歸,頻繁出沒於中關村電子市場,事無鉅細地考察元件規格、商品價格、進貨渠道……

吃透細節,了解了其中門道之後,劉強東花了2000元月租租下了一個4平米的櫃檯。堅持“正品行貨,明碼標價”在中關村經營起了燒錄機和光碟。

儘管拒絕殺價,但在遍地假貨的中關村,京東的產品品質廣受好評。並且,劉強東還開發了一套傻瓜式多媒體系統,只要摁兩個按鈕,就能把錄影帶轉成VCD,所有客戶包教包會。

由於品質、服務雙重優勢,到了1999年底,京東已經佔據中關村光磁市場60%以上的份額,月流水直奔100萬元。櫃檯從1個發展到20多個,招收了40多名員工。

為了避免重蹈開飯館時的覆轍,1999年初,劉強東就在公司管理上引入數字化管理系統,通過這個比感情更靠譜的管理系統,他可以清楚掌握每一款商品的進貨渠道、進貨價、零售價和銷售情況。

由於堅持正品,盈利空間被壓縮得像紙一樣薄。員工工作強度大,收入卻並不高。從早上8點工作到晚上10點,一週工作6天也是常事。

每到晚上9點多,劉強東經常招呼大家一起吃飯喝酒。酒桌上,劉強東讓大家暢所欲言。

雖然劉強東在席上很少說話,不過,員工所提的問題,事後通常都能得到解決。這種行動方式,讓京東早期的員工很有凝聚力,白天積極幹活,晚上痛快喝酒。京東文化的種子就種下了。

然而,這種粗放的管理模式只適合小公司、小家族企業。

2011年,京東已經發展到3萬人規模。這樣一個龐大的組織,如果還是靠一個人來管理,即使是事必躬親的諸葛亮親自上陣,也要被累死。

也是在這一年,京東開始從外部重金引進了一批CXO。

03

“一旦你說話,人們馬上會閉嘴的。”

2013年,劉強東要去美國學習,“強制”自己學會放權,並學習如何放權。同年的5月底到6月初,京東進行的“人才盤點”,是劉強東去美國學習前參與的最後一件“公司大事”。

在這次盤點中,隆雨要求劉強東“要學會用耳朵去聽、用心去看”,全程不能說話,做一名純粹的觀摩者。

對此,劉強東回覆了兩個字:“遵命。”

經過50多場“人才盤點”,京東確定了重點培養的人才矩陣。並通過大規模調崗,培養管理者的綜合能力。比如原來負責IT數碼的副總去管理百貨,原來的投資負責人去做了開放平臺。

“今天的盤點,讓我更加放心把公司交到你們手上去運營。”盤點結束的當晚,劉強東請了所有CXO喝酒。

以前部門副總遇見問題總是習慣性找到劉強東,並且通常會得到解決。此後再有副總找上來,劉強東學會了拒絕:“你這是越級彙報,是不允許的。”

隨著劉強東的“務虛”,京東的CXO們開始坐在一起商量戰略,管理更多的京東業務。

劉強東出國期間,騰訊集中精力發展電商業務,試圖“趁虛”打垮京東。最終卻將拍拍網賣給京東,騰訊成為京東的股東而告終。由此說明,即使離開劉強東,京東的CXO們也同樣擁有打硬仗的能力。

隆雨說,“從美國回來,劉強東更能剋制自己,容忍度更高,也更加成熟了。”

劉強東的確變了,他不再“每天發郵件說這個客戶那個客戶怎麼不高興了”,而是更樂意探討京東的戰略和文化。

甚至每天早上京東最大業務——京東商城的內部會,劉強東也已經不再參加。

2009年到2011年,徐雷操刀期間,讓京東坐穩了電商平臺前兩名的交椅。不過,徐雷喜歡尋找刺激,將京東帶上快車道之後,徐雷離開京東加盟了優購鞋城。

直到2013年,劉強東變了,京東也變了。徐雷又被找了回來。

重回京東執掌市場部的徐雷發現,原來經常和自己一起喝酒的劉強東,現在中間隔著當時的集團CMO藍燁、CEO沈皓瑜。自己再和老劉見一面都不容易。

出去兩年再回來,京東已經具備了現代化管理體系和人才。不過,問題依舊存在。

由於“空降”高管太多,當初的“元老”徐雷負責的專案、手裡的權力,被一壓再壓,剩下的職務只有剛兼任了半年的無線業務部負責人。很多老同事看不下去,紛紛勸他,“跟東哥好好談談。”

徐雷卻絲毫沒有被人取代後的怨氣,該走什麼流程就走什麼流程,該找誰審批就找誰審批。

徐雷的能耐和脾氣,劉強東都很清楚。這或許只是一次考驗。

04

“老徐,那TM是個大坑。”

由於移動網際網路剛剛興起,缺少成熟案例參考,再加上當時的京東無線端業務部門缺乏協調,產品、研發、運營各自為戰,且內部山頭文化嚴重,堪稱京東內部最“亂”的部門。

對於老同事的好言相勸,徐雷表示,“既然沒有選擇,乾脆一條道走到黑。”

他到了無線部,第一件事就是,立規矩。他認為,只有讓所有人進入一個設定好的“程式”,整個部門才會更有效率。

只用了2年時間,徐雷不僅帶出了無線應用開發團隊,還將京東商城APP做成京東平臺超過7成的流量來源。徐雷成為了京東轉型移動網際網路的引路人。

在京東內部,徐雷被認為是唯一一個能當著劉強東的面說不的人。並且,只要徐雷認為正確,就會堅持到底。

“不要再整紅6月了,就直接突出618。”2014年之前,京東內部普遍認為“紅六月”一個月的促銷,促銷期更長,物流壓力也沒那麼大,並且和天貓雙十一走出差異化“不用學他們”,只有徐雷堅持主打618。

現在,電商節日中,除了年尾的雙十一,就是年中的618。

2016年,徐雷升為京東集團高階副Quattroporte。這個先後締造京東PC、移動時代輝煌的“京東最有戰鬥力的人”,開始著手推動了京東商城APP、PC和微信手Q前端業務及團隊閉環整合,正式推出商城營銷平臺體系。

不論是此後的京東營銷體系,還是無界零售等重大戰略,也都是徐雷親自操刀。劉強東雖然手握京東大權,不過,京東已經產生敢於和劉強東走不同道路的“掌權者”。並且,劉強東也願意將大權交給這樣的人。

早在2018年7月16日,京東就曾釋出公告,集團CMO徐雷輪值京東商城CEO,向劉強東彙報。只是明州事件之後,“劉退徐進”的跡象更加明顯。

徐雷接手之後,第一次公開亮相,就絲毫“不客氣”:

“我們的組織能力和行為方式也出現了問題:客戶為先的價值觀被稀釋、唯KPI論和“交數”文化盛行、部門牆越來越高、自說自話、沒有統一的經營邏輯、對外界變化反應越來越慢,對客戶傲慢了……”

徐雷發表演講時,調整後的京東三大事業群(大快消、電子文娛、時尚生活)Quattroporte直接向徐雷彙報。長期由劉強東一人強勢控制的京東,第一次有了同時領導三大事業群的“第二人”。

“某某市場有多大,超過幾千億的規模,但這個市場跟我有什麼關係呢?”

這個部隊大院長大、戴耳釘,身上紋著“無所謂無所畏”的京東新任管理者,被臨時推到聚光燈下,卻並不慌張。

過去,京東因為“慾望”做了無數個專案。理清邏輯之後,徐雷親自操刀,只保留和電商主業相關的部分,那些沒做好的專案一概“關停並轉”。

如同當初重塑京東移動事業部,徐雷開始重塑京東。1年後,京東盈利122億元,交出歷史以來最好成績。

今年4月,劉強東將京東商城的運營主體——北京京東世紀貿易有限公司的法人、總經理等職務,也一併移交給了徐雷。

時代變了,公司的管理理念也變了。當初那個“如果不能控制這家企業,我寧願把它賣掉,徹底退出”的劉強東,和從前相比,已經大不相同。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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