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梧桐樹

小時候村裡外都是梧桐樹。

美麗的梧桐花

我家門前就矗立著幾棵參天的大梧桐,樹幹兩三個大人才能環抱。每年清明前後是梧桐花最盛的時候。開花時樹梢還沒有蔥綠茂密的葉子,滿樹都是潔白的花朵,像極了北方冬天積雪覆蓋的大樹。此時,蜜蜂是最快樂的,嗡嗡地鬧著,勞作著,蝴蝶也翩翩起舞,吮吸甘甜的花蜜。春風拂面,空氣飽含了梧桐花的清香,沁人心脾。要是你爬上村子周邊的山頂,遠遠望去,整個村子都是潔白的梧桐花,散落期間的瓦房反而成了斑斑點點的點綴,好一幅水墨畫,美極了。

高大的梧桐樹

滿樹梧桐花

這個時候,父親並沒有閒暇欣賞這樣的美景,也許他根本沒意識到這是一種美,看到花,他想得更多的是梧桐果子。他在忙碌著,忙著在還沒有種植梧桐樹的荒地上栽種新的梧桐樹苗。

花落了,樹梢長滿了濃密的葉子,新葉蒼翠欲滴。心形的葉片在風中招搖,無數的葉片就是無數顆充滿愛的心臟嗎?要不,到了秋天,他給我家的饋贈怎麼那麼豐厚呢?

滿地梧桐花

油桐果

炎熱的夏天到了,門前梧桐樹底下,片片濃陰,涼風習習,人氣旺盛。小孩們下棋的,跳繩的,跳房子的,各得其樂。大人們閒談家長裡短,討論播種長勢。這裡是他們勞累後最愜意的休憩之地。中午太陽最辣的時候,村裡家家戶戶的水牛也拴在梧桐樹陰涼處,它們或躺或站,或閉目養神,或反芻青草,耳朵擺擺,尾巴甩甩,神情悠閒,憨態可愛。

炎炎夏日水牛在樹蔭底下休憩

父親有忙不完的事兒,這裡很少見他的身影。當別人在喜笑顏開的時候,他要麼在稻田裡耘田,要麼在玉米地施肥除草,要麼在山上挖藥。小時候,白天我很少很少見到父親,誤認為他不愛與叔伯們親近。

玩著玩著,梧桐樹綠葉越來越少,黃葉越來越多,樹底下落葉慢慢多了起來。桐果開始落下。大夥也已經遠離那裡。秋季悄然而至,梧桐樹變成了搖錢樹。

可以榨油的桐果

每年農曆九月初,桐果掉落的還不多。這個時候在梧桐樹下忙碌的變成了父親。父親他是知道規律的。他連忙挑來箕畚,拿來竹竿,搬來梯子。有時他站在地上,有時站到梯子上,把竹竿高高舉起,使勁敲打,桐果應聲而落,西里哇啦地落得滿地都是。累了,他席地而坐,吧嗒吧嗒地吸著煙,從神情看,他若有所思。有時,我會坐到父親的身邊,他滿身的汗味隨風散發,混著他身上的煙味兒,我倒覺得是一種好聞的味道。他神情永遠都是那麼嚴肅,半天不和我說句話。有時,我幫父親把桐果撿拾到箕畚裡。撿滿後我就叫:“爸,滿了……”他只簡單的“嗯”一聲。

父親把滿滿兩箕畚的青桐果挑回家堆放。他肩上的扁擔壓得幾乎像一張弓。他邁著穩健的步伐,負重若輕地走回家。隨著步伐起落扁擔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。父親的身體卻挺得筆直。那時候,父親在我眼裡心裡是多麼強大,似乎任何重量都壓不彎他的脊樑。

桐果值錢

在梧桐樹下,父親要忙上一陣子。

秋高氣爽,桐葉隨風而落,飄飄灑灑,地上覆蓋了厚厚的一層落葉,秋風吹過唰唰地響。高處敲不到的桐果這時自然掉落了。父親拿著箕畚,深深地彎著腰,一邊翻落葉一邊往前走,仔細地翻找落葉下的桐果,頭半天都不抬一下。很長時間後,他才兩手撐著腰慢慢直起來,過程似乎很艱難,眉頭緊鎖,兩眼圓瞪,雙唇緊閉。站起後,身體微微往後傾斜,捶了捶腰,拿出菸捲,大口大口地吸。然後繼續翻找。父親說過,要顆粒歸倉。

長大後才領悟,其實父親從來都不是鋼筋鐵骨,是生活把他煉得比鋼還強,比鐵還硬。父親走後,每每憶起這一幕幕,不禁潸然淚下。

冬季來了,父親外面的活已基本結束。堆在角落裡的桐果像小山一樣。父親偶爾去翻看一下,桐果的青皮熬熟了,開始挖仁。後來我才知道,等桐果自然掉落果殼太乾了,果仁很難挖,青熬過的桐果,輕輕一敲就散成幾瓣,用螺絲刀一插進去,輕輕一撬,果仁順勢而出,省時省力。挖出的桐果父親會及時將它們曝曬在陽光下,還不時去翻動,使桐果乾得更均勻。

油桐籽可以賣錢

商人的嗅覺最靈敏,一到桐果出售的季節,就不約而至,年年如是。父親與商販們很熟悉,但也時常為價格爭執不下,往往因為一兩分錢的差價,爭得面紅耳赤,父親總是寸步不讓。這個時候我才發現,平時少言寡語的父親,現在卻能言會道,面對父親商販無法插話,被說得服服帖帖。價格商定後,稱重算錢。我那時年紀雖小,但知道有了這些錢,我們兄妹四人的學費有著落了。交易結束,父親常常邀請商販到家中喝水吃飯,抵不過父親的盛情,商販偶有到家裡小酌一杯。桌面上能見到父親一年難得幾回的笑容,黝黑的臉龐,目光卻很堅定。此時的他眉頭舒展,也會閒聊家常。

多少年過去,後來桐果不值錢了,商販也不收了。我們家的梧桐樹也漸漸的老枯死去,以至於現在村裡梧桐樹都已難覓蹤影。但門前那幾棵大梧桐,我卻還時時想起。想它們的參天聳立,想他們的春花秋實,難以忘懷。

每年清明回家祭掃父親的時候,多麼想還能看到潔白的梧桐花,但已經不可能,就讓他永遠開在我內心深處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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