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事情比他想的複雜得多。從派出所出具證明,到法庭第二次通知文核實,花了三天的時間。禮拜五的下午,法庭的撤銷死亡的通知才張貼出來。派出所的劉戶籍告訴文選。他的問題所裡已經研究過了,同意辦理撤銷戶籍手續,但不能事先辦好。必須公告期過了,才能辦理。禮拜六和禮拜天是休息日,星期一的早上,他就可以去派出所辦理手續,還要再等兩天。

這兩天,對他是漫長的。他的腦子裡空蕩蕩的,嚐到了度日如年的滋味,什麼問題都不能想,整天在房間裡踱來踱去,踱步中,他彷彿踱進了一個真空。一點知覺沒有了,不停地看錶,時間過的是那麼慢,幾次都認為錶停了,定住眼神,才看清表在走。心神不寧地坐下來,不知眼睛看那裡好。最後,把眼光落到了門的扭把上,這是唯一將要動的地方,遲早會有人進來,司機一早就出門了,還有服務員要來打掃衛生。

樓道里靜悄悄地,窗外一點風也沒有。文覺得奇怪,冬天應該是北風呼嘯才對,怎會竟然一絲風都沒有了,陽臺上門並沒有關,他不想到陽臺上去。到陽臺上去幹什麼?他問自己,是否去眺望一會?他又問自己是否鎮定?不必煩躁不安事情都在情理之中。任何結果在來之前都想過了,什麼結果都不是意外。等待是再正常不過的現象。自已是一個善於等待的人。

他的目光,最終又落在了房門上。很快就會有人進來的,司機應該在午時之前回來。今天的衛生未打掃,開水還沒送,他看了很久。他翹起一隻腳;來回活動了兩下腳尖,又看著自已的手,活動了兩下手腕。手錶從衣袖裡滑了出來,一看時間離中午尚早,才十點多鐘。他不經意抓起了手邊的電話,需要打電話嗎?不需要,昨天汪佳格來電話,情況都說了。他仰起頭看了一會天花板,沒有什麼讓人感興趣的發現。再一次把目光投向那個門鈕、一秒、二秒、三秒、鈕竟然動了。他還以為是意念的作用,或是什麼神奇的力量,接下來他就失望了。因為門的確開了,是服務員擰開了。

女孩進門後,愉愉地看了他一眼,拿起一隻玻璃杯,把一束鮮花插在裡面就走了。

這是一束白色的秋菊,花朵又圓又大。使文眼前突然變得明變起來,這個時刻有一束鮮花,確有柳暗花明的效果。他差點高興地喊出聲來。老天!真漂亮。不過他不明白,怎麼會有人送花來,人住了幾天,從未見給房間送花。想了半天,也想不出會是誰,難道是司機叫人送的?難道今天,是什麼特殊的日子?不然,別人憑白無故的送花?

這花來得太及時了。剛才也忘了問服務員,小費也沒有給,無論怎麼回事都是值得高興的,一束鮮花,把整個房間都照亮了。他吸著菊花的芳香;數了一下,共有13朵;緊緊地簇擁在一起。它們的主題應該是純潔;團圓、富有。多麼美好的象徵。

他從房間的每個角度去欣賞它。過去賞花太隨便,太粗心太大意。可以說,並沒有充分享受她的美,也未能把她的柔情看懂。今天看來,花的可親可愛不僅僅是她有芬芳、色彩、花形。還有著豐富的感情、有一種,可以聽見的聲音。她的內涵因環境季節的不同,而不同。

站在她的面前,文賺太近。佔據了它的空間,後退幾步又轉太遠,聽不見她呢喃的語言。他只好坐在沙發上,房間裡到處飄滿了她的清香,她的幻影。在她雪白的外衣下,彷彿既有著她的樸素,又藏著她的嬌豔。她的豔麗不一定非要大紅大綠來渲染,不必藉助嫵媚的陽光,只要用心觀照,她那蕊的形狀,矯情的姿態,就會發現,這是一個痴心的已經陶醉的生命。她靜靜地待在那裡,待在他的心中,保持她清秀獨特的韻味。保持著一張沉靜的笑臉。

文感慨萬千,等服務員來一定要向她說個明白。此時的心情好多了,她使文的等待,變得充實起來。

服務員再沒進來。司機回來時嘴裡哼著歌曲,興高采烈。見了文感嘆道:“哦!從來沒有這樣開心過,你肯定猜不到、你好象沒出門?應該出去走一走。早上我一出門,就感覺到了這是一個好日子。今天,有幾個小朋友都叫我叔叔好!還有二個年輕的姑娘問我好。歡迎我到綠林鎮做客。我覺得自已,象一個珍貴的外賓,到處受到禮遇。有機會還要到這裡來,印象太好了。”

有了這束花,二天的時間,不知不覺過去了。那個送花人再也沒露面,值班的服務員,並不知道誰送來的花,文也不便詢問。

星期一,文選不慌不忙去了派出所。心裡想的還是那句話,時間可以改變一切,他就是最好的證明。在這裡他曾經生活了十幾年,現在已找不到他存在過的痕跡。沒有親人,也沒有了朋友,無所謂什麼是痛苦,幾個小時後一切都結束了。

派出所裡,戶籍警在等他。劉蕾見了文選便說。“知道您會來,您請坐,只要幾分鐘就可以辦好。”

她按文選的要求,寫了一份告,然後去找領導鑑字。幾分鐘就回來了,把一個剛填寫好的戶口本,蓋上公章。給文選看了一眼,“可惜!這個新戶口本,使用期不到二分鐘。”在上加蓋了一個登出章。然後又拿起另一個公章,蓋在鑑字後的報告上。“好啦!全辦好了,讓您等了幾天,不好意思。您今天就打算離開這裡?”她驚慌地看著文選。

“是的。司機已在作準備”

“不打算再待兩天?我聽說您在這裡有不少好朋友。”

“不!在這裡有過許多好友,又失去了他們”

“您想他們嗎?”

“當然想念他們,只怕以後再沒有見面的機會了”

“是的。您這一走,可能再也不會有機會了,不過,現在還來得及。”

“現在?”

“是的。現在!就在隔壁。”說完,她的眼睛,盯著文選。

文不知她的話究竟意味著什麼,事情就在眼前,沒有思考的餘地。也不必詢問,他出門必須經過那。在劉蕾目光的督捉下,文選抬起腳一步一步邁出去。她搶先為文選推開了那個門,裡面坐著十幾個男人。進了辦公室之後,劉蕾把他們一一向他作介紹:“張虎、黃和平、徐永王、劉威、——”他聽懂了,是同班同學,全是好兄弟。從他們的臉上,他找到了過去的每一個人。

“非常感激你們,還認我這個同學,文選愧見老同學。”

“那裡的話,一愰十三年,吃了不少苦吧?”兩句話,讓彼此疑慮盡釋。同學們,個個上前擁抱,同學之情兄弟之情。注入了他們的心裡。

“走!換個地方,”大夥。

眾人你一言我一語。

“先坐一下!讓劉蕾去聯絡一下、場子要大一點”

文選,“這不好吧?怎能讓劉戶籍跑腿”。

大家都笑了,黃和平告訴文。張飛虎是劉雷的所長,她是劉威的妹妹,個個都能使喚她。接下來,張飛虎把每位的現狀向文作了介紹。現在的綠林鎮,沒有這些人黨委會都開不成。並特意提到本衛紅,這個小鎮就是她的傑作。她是綠林鎮的總設計師,修舊如舊,人人都很欽佩她。

他們從香泥街派出所,移到了招待所會議室。眾人七嘴八舌,把小鎮十多年來的變化回顧了一遍。最關心的還是,文選這十幾年是怎麼過來的。他剛到的第一天,張飛虎就從劉蕾那裡知道他回了。晚上便和劉威一道把同學聯絡了起來,大家都吃不準文選的態度,不敢貿然接觸。黃和平讓他的小妹來招待所剌探文的動靜,給文選送了一本束鮮花。今天是最後的機會,張飛虎和劉威商量之後,讓劉蕾穿針引線,不然不死心,這不就成功了。

他們迫不及待地問文選是否成家,或有了合適的姑姑娘。張飛虎總擔心他在外面結了婚。文選說沒有,把十三年漂泊的生活描過了一遍。到了中午,文選要去找自已的司機。劉蕾說已把司機打發走了。

午歺,吃到了下午四點。稍歇片刻、晚宴又接著開始了。劉蕾負責通知各家的老婆孩子。還買了大量的鮮花放在歺廳的門口。那個送花的女孩,即黃和平的妹妹也來了。大部分家庭都知道會有這個時刻,他們每天都在討論這事。人們像事先約好一樣,穿著乾淨整齊的盛裝從四面八方趕來。她們中間有一半是中學的校友,有同班的,也有低年級和或高一年級的。進大廳後,都摘一支花給文選:歡迎你歸來。

文選深深地被同學們感動了,淚流滿面。他怎會想到,同學們是這樣地關心他,怎能想象,有這激動人心的場面,人們從來沒有忘記他,他從來沒有被遺棄。

他們共同回憶美好的往事,回憶著過去的快樂時光。他們發現早在童年的時候,每一個人的命運好象就已決定了。劉威告訴文選,等會本紅衛她們三人要來,她們都是與眾不同的人,她們大學畢業回來,每人都帶回一個好丈夫。沒有一個男同學帶姑娘回來,她們一直是鎮上的明星級人物。

劉蕾坐在文選的旁邊數話,看一共來了多少人。文選一時還沒有弄明白張飛虎他們幹嗎叫這麼多人來。正是這個時候,本衛紅她們來了,只帶著她們的女兒,沒有帶丈夫。她們讓自已的女兒給文選獻花。孩子們異口同聲地說:“歡迎您回來。”還補充道。“我們一直在等待,這一天。”

劉威把張飛虎的行動電話,遞給孩子們,讓她們給自已的爸爸打電話,說媽媽要爸爸來赴晚宴。

黃和平提著攝像機,到處錄影。文選真不知怎樣應對這個場面,同學的老婆們都在議論他。從他的外表,衣著,到言談舉止。本紅衛三人變化很大,有的胖了,有的瘦了。但完全保留了過去的神態,和與眾不同的氣質。

突然,靠邊門口的人們安靜了下來。馬上整個大廳的喧譁,象被一陣風吹走了,空氣似乎被凝固。好象每一個人都知道她一定會來。一個可愛的小女孩,拿著一束鮮花。文一眼便認出了她,他們見過面,文選記得那天,她留著一對重髻。今天重髻被緾在了頭上。象一個藏族小姑娘的髮型。文選感覺她的每一步,都沉重地踏在了他的心上,每一步邁出後,都好象已經停下,另一隻腳,又邁向前。她的衣著,彷彿是參加一個盛大的婚禮的天使,眼中含著的卻是晶瑩閃亮的淚花。那束康乃馨,是那樣豔麗,她卻一句話都沒有說。

在眾人的注視之下,文選不忍心看見她的淚水,真的落下來。迎上前在她額頭輕輕的一吻。劉蕾馬上接過女孩的花,讓她在自已和文選之間坐下。女孩把椅子,往文選的身邊挪一挪,然後才坐下。沒有人介紹,這個女孩是誰,本衛紅對女孩一笑,又談起剛才的話題。

自從小女孩進來以後,大廳裡就多了一層緊張的不安的氣氛。劉威、張飛虎心不在焉地聊著閒話。劉蕾在一旁逗著小姑娘開口,問媽媽今天在不在家,辮子是誰編的,研究女孩童裝上的精美的花飾。文選怕冷落了這個不同尋常的女孩,又不敢隨便開口亂問。一邊和本衛紅,鄭爽英,吳麗萍攀談,一邊摟著女孩的肩膀。本衛紅勸文多留幾天,到每位同學家,走一走看一看。這對文有好處。文選說:“那當然。”

劉蕾說。“依我看,你既然回來了,就那裡不用去了!”

文選對她們說,他非常想留下來,不過在南方做了多年的事,還有一些事沒做完。

“是啊!在那裡生活了十多年。一定會有不少牽牽絆絆的事。我們多麼希望你能留下來,我們這一批是最眷戀故土的人,除了你,沒有一個人流落在外……”

在桌面下,文選感到一隻小手,扯住了自已的西裝,並且越扯越緊。

“今天,見了這麼多同學,讓我感到個人的事,並不算什麼,我從來都有忘記家鄉,沒打算在外漂泊一輩子。有合適的機會肯定會回來,欠家鄉的太多,不償還,心不安”

鄭爽英道:“別說這些,誰又說過你欠什麼啦?不存在償還。只是這裡,還有很多東西是屬於你的,你若非要走的話,還應該把屬於你的都帶走。當年我們從大學畢業,為了回來曾付出了很多。現在看來、所有付出都已得到補償,相信你的今天也會是這樣的”

正是這個時候,文選的行動電話響了。他遲疑了很久,才拿起了電話,對面傳來了一個嬌柔的女人的聲音,是汪佳格。

“喂!文選嗎?我是佳格”

“是的。你好!”

“事情辦妥了嗎?”

“辦妥了!”

“那你趕快回來吧!大家都惦記著你呢!”

文選不知如何回答。汪佳格的話在坐得都聽見了,他略微停頓了一下,說。“可能一兩天回不了,我和同學聯絡上了,大概要多耽擱些日子。”

“是嗎?”對方沒了話說。

文選聽不到對方的聲音,結束通話了電話。

這段通話,象一團烏雲籠罩在每個人的頭上。

本衛紅又追問到:“問,那你到底打算什麼時候走?還有十多天就是春節了,要是在這個時候走同學們多不好想。”

“我想。還是在這裡過一個年吧。”

吳麗萍道:“你應該能理解我們的心情。”

不料電話又響了,文選沒有拿起桌上的電話。劉威抓起了電話,遞到了文選的手上。

只聽見對方說:“喂喂,是文選嗎?我是亦行啦!表姐剛才跟我打了電話,說你有可能不回來過春節,是這樣嗎?”

“是的,我想在家鄉過個春節。家鄉的情況比我的預料要好。”

“你知道嗎?我媽天天在唸你。”

“還有我哥,春節期間有大量的廣告,沒有你在他們心慌。”

“沒關係。有你和佳格,有沒有我並不重要,現在這裡有個聚會。晚上,我再給你打電話,怎麼樣?”

“可以,你說話要守信,別象給我回信那麼慢,祝你玩得愉快。你可以跟老朋友說,有個彈鋼琴的女孩喜歡你。說我會愛你的每一個朋友,拜拜!”

這一會的功夫,小女孩扯了幾次文選的衣服。看來她很不安,臉上的表情也非常難看,文抓住她的小手握緊,她才感覺好一點。

這個電話,又給大家潑了一盆涼水。不過,馬上很多同學圍了過來。商訂從明天起的日程,兩家一天。算起來差不多要一個月。劉威牽頭,負責安排全部日程,直到子夜用完餐,人們才離開了招待所。劉威讓劉蕾也住在招待所,照顧文選休息。

入夜,文久久不能入睡。那個小女孩,那個小女孩的愁容,一直印在他的眼裡。他能斷定,這是一個沒有父愛的孩子。

有人敲門,打斷了文的思路。開啟門,站在門外的是劉蕾和那個女孩。她來了,象一塊巨石,壓在了他的心頭。

“請進,我也是一直睡不著。”文選拉著小女孩的手,讓她在身邊坐下。問她喜愛什麼,這裡可能沒有合適的禮物,他真想送一份禮物給她。她什麼都不要,這是一個不同尋常的小姑娘。文選想問她的父母,又怕不瞭解情況傷害了女孩,她們什麼都不說。劉蕾毫無興趣地看著電視的節目,女孩就在文選的身邊,走來走去摸著他衣袖。

文選選問“今年多大了”

她不回答。

“今年,讀幾年級?”

她也不回答。

劉蕾見她總不開口,便說“文先生,讓她在這玩一會,等會她想睡覺您就送到415去,我今天的日記忘了寫。”

劉蕾走了,小姑娘,終於露出了笑臉。“您真的想知道,我是誰嗎。”

“是的”

“那我先問您,您為什麼到現在才回來?”

“因為以前,我在這裡犯了一個錯誤”

“可您知道,每個人都會犯錯誤的。難道一個錯誤十三年都不能改過來嗎?”

“是的,錯誤與錯誤,並不完全相同,改正錯誤需要勇氣,有的錯誤要經過很長時間,才能改過來”

“為什麼時間長了以後,就能改過來了呢?”

“時光就象一座橋,只有等這座橋被時光修好以後,犯錯誤的人,才能走過去。”

“可我媽從來不說我犯錯誤。每次我粗心大意做錯了作業,媽都會說,你知道錯了就不為錯。因為你爸就是粗心大意的人,而你是她的女兒,怎麼不象你父親呢?可你爸是最優秀的學生,你也一定會是最優秀的。”

“你母親,真了不起!”

“一次,我去找我爸,走了很遠很遠。因為我太想他了。最後我舅開車找到了我,當時我都餓昏了,在醫院住了一個禮拜。我知道自已犯了錯誤。媽媽沒有責備我,她說,你走的是你爸的老路。敢想敢幹,這使我更加想念你爸。”

“你母親真偉大!”

“你真的這樣以為嗎?”

“是的,我從未見過這樣偉大的母親。”

“鎮裡所有的人,都是這麼說的。可我媽說我爸比她還要好。他聰明、勇敢、富有同情心,是全校人學習的榜樣。她說,她之所以那麼愛我,就是因為她常常在我身上,看到爸爸的影子。熱愛生活,關心別人,是一個敢於面對不幸的人。我是多麼激動。我最怕的就是媽媽對我失望。所以,我刻苦學習,熱心幫助同學。如果別的同學得到的表揚比我多,我就非常痛苦。可我媽說,這是我爸的毛病。是一個可愛的毛病,她從認識我爸的那天起,就愛上了我爸這個毛病、最終還愛上了我爸”

“哦,你母親是世上最可愛的人。”

“您,也這麼認為嗎?”

“您知道嗎?我寫過一遍作文得了全校一等獎,叫我的爸爸。雖然我沒有見過爸爸,但是,我從媽媽那裡知道,他的模樣,他的品德,他的愛好。他不知道自已有個女兒,如果他知道,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”

“孩子,我祝福你!因為你有一位善良,美麗,包容一切的母親。你的一生一定是幸福的。”

“除了這些,我還能得到更多的東西嗎?”

“您沒有聽到別人說嗎?我的鼻子和耳朵,長得像您。”

“是嗎?我還沒聽到。不過我想一定是這樣,我還不知道,你叫什麼呢?”

“這沒關係,會讓您知道的,您遲早會知道的,還是讓我媽親口告訴您。不然,你們見了面不知道說什麼。再說是她給我起了這個名字。我知道今晚自已會睡不著覺。幾天都沒睡好,不見您睡不著,見了您也睡不著。您瞧我猜對了,我一點都沒有睡覺的意思”

“我也是如此。沒有半點睡意。”

“不過我要給媽打個電話,讓她睡一個安穩的覺,不要為我們擔心。”說完,她從文的腿上跳下來,抓起桌上的電話7493424。電話撥通了。

“媽—是我—在招待所—我們在聊天,說了許多關於您。我今晚不回去了—我很快樂—他說您是世上最可愛的人。您高興嗎?—我也為您高興—是的。我記住了。一會見。您一定要打扮得漂亮一點,我知道,我就是您的錯誤,一個美麗的錯誤”她放下話筒,幸福地抱住文的脖子親吻:“我媽想見您,就現在。”

文選,早被這個小女孩感動了,老天真是有眼,把這個單純活潑。精靈般的小姑娘派到了他的身邊。他不明白對方為什麼要見自己,難道是一個需要幫助的單親家庭?難道和自己有關係?他來不及深想起身就走。可小女孩一動不動。

“怎麼啦?”

“您忘了,外面天已黑了,您應該揹著我走。”

“是的,我忘了您還是個孩子。應該揹著您走。”

倆人相對望,會意一笑。

他揹著女孩出門下了樓。大廳裡,劉蕾和服務員在聊天。文選對她說“我們出去一下,一會回。”

劉蕾道“沒關係,您最好是不要回來,今天將是您終身難忘的一天。”

女孩向她們,幸福地擺手。“阿姨再見!再見!”

他走著,彷彿走在時光的橋上,天上的星星在給他引路。從星光下、他彷彿走回了過去、走回了童年,走過了他的青年時代,走在故鄉的夢境中,走進了親朋友好的祝福。這一段路他走了十三年。他不知灑滿月光的小路的那一頭,等待他是什麼。她到底是誰家的孩子?她到底是誰?她為何能抓住自已的心。她是用一顆潔白無暇的心,在撞擊他已哀老心,她一定和自已有緣。並且,是住在那個院子裡,也許她每天都睡在他的閣樓上,還發現他在木樁上,刻下的誓言和夢想。她說從未見過父親,這是怎樣一個不幸的故事,他不敢作過多的設想,幸福應該永遠伴隨著每一個孩子。她是那樣信懶崇敬自已的母親,在她的語言裡,她的母親是那樣美麗善良。人格是那樣的完美,那是一個怎樣的母親,他從來未想過,世上會有這樣的母親,不敢相信這將和自已有關係。他肯定是個局外人,他不願想下去,也不能想的太多,想的太多,人就太苦了。

人要相信奇緣,相信天外來客的神奇。意料之外的喜悅是多麼醉人,人們能推算出的,多是一些平庸的東西,美妙的感覺可以說就是一種意外,是意外美麗,意外驚喜。只要意外的不是事故,幸福更需要神話,尤其是因為與孩子有關。

小女孩在背上,耷拉著頭,好象睡著了一樣。小路上,灑下了他們長長的身形,月華如水,落在他們的肩頭。又從他們的身上流到路面上,夾葉桃在月色裡閃閃發光。很小的時候,他就常是從銀色的月夜裡晚歸。白天,他總是去很遠很遠的山村,湖畔遊玩。今夜,又象回到了神奇的年代,彷彿又是一次夜歸。以前,外婆總在給他留門,不管他是多晚歸來,外婆都在等待,把飯菜熱過一遍又遍。此時此刻,他是多麼想回到從前,一樣的痴迷,一樣的風景,一樣令他想入非非。他們到了,院門未關,一束粉紅色的光線,從屋子的門縫射出來。他搖了搖背上的孩子,她沒有動靜。難道真的睡著了?他想好了,他就對她的母親說。他是送孩子回家的,他輕輕地敲了一下門。

房裡,有個女子說“請進”。

他推門而入。只見一個年輕的女子從東廂出來,他不敢斷定這個女子,就是女孩的母親。剛想開口,卻發現她不是別人。正是他無顏相見的章代會,頓時從夢幻中驚醒,楞楞地定在那裡,不知進退。

“媽,幹什麼?我正在做夢。”

“傻孩子,到床上去睡。”

他納悶,章代會怎麼會住在這裡。那裡來的這麼大的女兒?這個東廂,以前是外婆的起居室。一張床,一個立櫃,兩隻椅子。還是這幾樣東西,還是擺在原來的地方,只有四周的牆壁和樓板,經過了重新翻修。窗簾,門簾都是新的,柱子上掛著一件孩子的衣裳。章代會,坐在床頭哄孩子睡覺。

“您住在這裡?”文選。

“是的。前二天就知道是你回了,看起來你老成多了。沒想到你會是這個樣子。”

“是的,看起來很蒼老。我沒想到您看起來沒有多少變化。”

“哪裡,都三十歲的人了,又不會打扮。”

“不,您看起來,就象二十三四歲,在學校時,您就是一個比較成熟的女孩,現在到顯得漂亮起來。”

“是嗎?真不敢想象我會是個樣子,你去看了外婆嗎?”

“看了,回來的第二天,關於老人的情況好象知道的人很少”

“明天,你可以去問我父親。他親手操辦了老人的後事。”

“多謝您父親了,您這些年還好吧!”

“你不是都看到了嗎?就是這個樣子,沒有什麼變化。可惜的是你外婆去世時。老人沒能見到你,轉眼就是五年。”

“她老過世前,可能都沒原諒我。”

“不!她臨終前還惦記著你。她對我說你是個好孩子。一定會回來的,那時,我一直在老人身邊。因為我覺得,你的出走與我有很大關係,是我害得她老人家,最後沒能見到唯一的親人,她的好外孫。她怕你愉愉地回來又悄悄地走,就照吳麗萍的法子,申請宣告你死亡。只要你回來,張飛虎就會告訴她老人家。”

文選似乎感覺到,他和章會還是有某種關係。便試探道:“您能告訴我,這些年您是怎麼過來的嗎?”

“看來,到現在你什麼都還不知道,說起來你會很難相信。你走以後,我們的錄取通知書就到了。可你一直沒有回來,我去學校報名前,發現自已懷孕了。於是,我母親讓妹妹頂替我去唸東北大學。第二年,她出生後,我又以妹妹的名字考上了東北大學。鎮上的人都知道這個秘密,說起來就象天方夜潭。”

文選聽了,熱血沸騰,百惑交結。“這麼說她是我的女兒”文去看床上孩子。

“是的,是你的女兒,一個可憐的孩子。我一直在騙她說你一定會回來。一定是個好父親,現在,你終於回來了。那天你來院子,走後她就在懷疑你是她的父親,我想一定是你。為了這孩子,我不知道該怎麼做。我覺得我們該見個面,談一下。為這孩子著想,她需要一個好父親,一個親生父親。所以我一直不敢考慮婚姻,她對男人特別敏感。前年,我的一個同學來看我,她說她一眼就能看出,那個同學是個不懂愛情的單身漢。她有點早熟,什麼都懂,你知道我是一個沒有主見的人,要不是本衛紅她們常來看我,我真不知,會是個什麼樣子。”

“這一切,都是我的過錯。您是天下最好的女孩,是我害了你。你還給了我這麼好的一個女兒,你事事都在替別人著想。”床上的孩子動了一下,“這麼悲壯,這麼實在,如果你同意的話,我要把她帶走。”

“當然,她是你的女兒,你有這個權利。”

章代會就象,還是他從前的班長,大度、忍讓。孩子動了一下,章立即感覺到了。文也急忙去看那張小臉,淚水順著孩子的眼角往下淌。

章代會說:“她沒有睡覺。我太瞭解她了。她常跟我來這一套,她在聽我們談話。”她為女兒擦去淚水。“你知道,她一點都不像我,滿腦子都是一些叫人擔憂的想法,成天叫我擔心。又時時刻刻怕傷害了她的自尊心,擔心她拿個想象中的父親和我作比較。她不光從我這裡打聽你是什麼樣子。還到她小姨那問你的情況。”

“我想,我在她心裡一定糟透了!她一定很失望。“不,沒有人,知道她真實的想法,她人雖然小,可心藏得深,我哥最怕她動腦筋。她的想法太多,腦子轉得太快。”

天亮了。章代會讓文,上樓去休息一會,下午去招待所把行李取回來。無論怎樣,這裡是他的家,他應該住在自已的家裡。

章代會雖然一夜沒有休息,精神仍然很好。早上便出門買菜。回來時遇到劉蕾送手提箱來了。她讓劉蕾留下吃飯,劉蕾告訴她別做飯了,張飛虎派來接客的車馬上就到。除春節放他們一家三天的假,其餘時間都安排滿了。章代會說既然是這樣,她就回父親那去了。劉蕾不讓她走,說這是張飛虎給她的任務,一定要把一家三口全接到。章為難地說:“這多不好意思,都是老同學。”

“怎嗎?你當是做新娘?不好意思。早知道不好意,就不會做十七歲的媽媽。張所長今天就要跟你們談罰款的事。別以為戶口上了就沒事了!”

“我不怕。”

“瞧您,這那裡像人民教師說的話。”

開了玩笑,章代會對劉蕾交待。只要小文和他一起去就可以了。自已還要到父母那裡給他們打預防針。如今,文選真的回來了,他們不一定能接受。讓他們有思想準備,說完笑著走了。

從這天起,父女倆寸步不離,年三十,父女倆才見到了章代會一見面,女兒便撲媽的懷抱,拍著母親的臉。“我親愛的媽媽,女兒想死你了” 章代會望著文選說;真拿這寶貝女兒沒有辦法!

文選本打算讓章代會和他一同陪女兒吃頓飯。小文的小姨,章代儀早早就來了。代儀和文並不陌生,她僅第一屆,在學校就認識文。文選也認識她,因為代儀和她姐姐一樣出色,不僅學習好,還愛好體育活動。見到了文選,格外大方。

小文的外公外婆,都已退休了,舅舅章代新,是現在的鎮長兼鎮黨委書記。孩子的利益高於一切,他們十分友好地接待了文。沒有說生活的得與失,一切都看得很淡,不會把自已的觀點想法強加給別人。並能欣賞文選的才能,一個人單槍匹馬打世界。遠行是時代的潮流,小鎮雖好,絕不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,好男兒志在四方,這句話今天仍然有意義。

文感謝章老伯,安葬了外婆,感謝他們給予孩子的關懷。

一個月後,文帶著女兒上路了,同學們都來送行。本衛紅她們同代會一起去了車站,大家和文選一一道別。小文則同母親小姨道別。約定每天給她們打電話。

最後,代儀問文選:“你再打算什麼時候回來。”

“你就沒想過,留下來?”

“想過很多次,要在這裡待下來可能會很不便。我的工作和事業,都不在這裡。”車走了,沿著下坡的公路,一直開向遠方,送行的人們,輕輕向遠方招手,然後,一個個向代會道別,最後剩下姐妹倆人。

“姐!他們走了,你幹嘛不留下他,他是愛你的。”

“有我的心肝寶貝在他身邊,他永遠在我心裡。我只擔心女兒會搞得他什麼都做不成。”

“你們相距這麼遠,難道準備在電話裡,彌補愛情。”

“我們之間有一座橋,一座心靈的橋。”

起風了,無上飄下了,紛飛的大雪,這是一場早春的雪,對生活在莽原臺地的人們來說。這是意料之外的,也是意料之中的,風雪看似無情,但這是自然的規律,她以自已的方式,把大自界裝扮得晶瑩又美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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