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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

劉英麗無意中撞見一個驚天大秘聞。

李瑤竟然帶著唐盛去看男科。

這大院裡的上上下下,不少人都得過她的好,提起李瑤,人人都豎大拇指。

如此完美無暇的人物帶著自己男人看男科,劉英麗也不知怎的,興奮得頭腦直髮熱。

隱隱地高興。

李瑤雖耀眼,但劉英麗打心眼裡煩她。

煩什麼呢?她也說不好。總之,每天看見她打扮得光鮮亮麗,走在人群之中像只鶴,她就忍不住翻白眼,覺得她太能出風頭。

外表出風頭也就罷了,那是人爹媽給的,想攀也攀不了。

她看不慣的是李瑤這人太能裝了。明明自己工資也就那樣,還總拿出來一些幫助別人;誰家有個大事小情,都少不了她忙裡忙外。廠裡的道德模範是她,社群的感動人物也是她,一群同齡的姑娘媳婦走一塊兒,有李瑤在,肯定把別人都襯得像只野雞似的。

劉英麗原本只想守著秘密自己痛快痛快,畢竟這事兒說出去確實不太好。

那天下班回家,她還美滋滋地加了兩道菜。飯菜端上桌的時候,她男人皺著眉頭挑了一筷子,嚼了兩口說:“這個菜我在唐盛和李瑤家也吃過,李瑤做的可比你好吃多了。”

劉英麗攥著手裡的碗,氣得要發瘋。

她知道廠裡其實很多男人都在覬覦李瑤。已婚的,未婚的,年齡大的,年齡小的,車間的,辦公室裡的……只要李瑤從人群中穿過,總能牽扯許多意味深長的注視,她老公估計也犯過合計,畢竟不是第一次唸叨了。

男人嘛,呵呵。

劉英麗更清楚,能在自家老婆面前講這種混話的,也絕不會只有她男人一個。

否則,她就不會在公廁裡聽到別的女人罵李瑤是“biaozi”。

2

劉英麗越想越生氣,最後心一橫,“無意中”把唐盛去看男科的事兒捅了出去。

小城不大,處處都是熟人,這種需要壓低了嗓門、湊到耳朵根兒交流的秘密傳播起來就像長了翅膀,也不過兩天時間,李瑤的婆婆和大姑姐就知道了此事。

她們匆匆趕去李瑤家詢問,這才知道,唐盛兩個月前出門辦事的時候,讓車給撞了,其實撞得並不嚴重,就是偏巧撞到了男人脆弱的中段。

唐盛後來正常住院治療,出院回家那天,他還和李瑤開玩笑“大難不死必有後福”,結果當天晚上便發現,後福不確定有沒有在路上,後“患”倒是先來了。

起初兩人都沒當回事,以為只是住院時間太長,人躺得有點廢,調節調節就好。李瑤一天三頓地給唐盛補身體,然而一個月後,還是不見起色。

兩人徹底慌了,回醫院複查時,醫生告訴他可能是車禍後遺症。

兩個人又相繼看了幾家中醫西醫,該做的檢查都做了,該吃的藥都吃了,然而唐盛再也找不回過去的雄風赫赫。

這對一個三十出頭的年輕男人來說,無異於滅頂之災。

他和李瑤結婚不過三年時間,恩愛如初、琴瑟和鳴,如果沒有這場事故,他們原本打算年底就要孩子。

誰能想到,美滿的生活突遭橫禍,滿心的絕望卻難以啟齒。他們有心捂著、瞞著,卻不想現在全城的人都知道:他唐盛守著個如花似玉的媳婦,但他不行了。

唐盛是大直男性格,一向愛面子,面對這樣不堪的現實,他每天都被鋪天蓋地的屈辱壓制著,徹底崩潰了。

婆婆和大姑姐扭著唐盛繼續看病,然而結果還是和從前一樣,沒有一個醫生敢說一定能治好,也沒有一個醫生敢說肯定治不好,生理原因無法查明就推測是心理原因,總之這番折騰的意義不過就是唐盛從裡到外又捱了一頓精神凌遲。

3

唐盛破罐子破摔地捱日子,脾氣越來越不好。

他精神越不好,廠里人看他的眼神就越怪異。

誰讓他老婆李瑤是個明星人物呢。關於她的話題總是特別多。從前他是個很行的帥小夥子,看見李瑤和別的異性來往還沒覺得怎樣,如今再看到那種場面,總覺得自己頭頂綠油油的。

如果再碰到那些嘰嘰喳喳的女職工聚在一起拉呱,他瞬間就覺得自己頭頂能跑馬了。

現在小家這個情況,婆婆和大姑姐隔三差五地過來。一開始的關注點還放在唐盛的病情上,後來慢慢轉移到李瑤的身上。

她們經常給李瑤買禮物,吃的、穿的、用的,時不時與李瑤聊天談心,她們常說的一句話是:“瑤瑤你別擔心,唐盛遲早會好起來的,他還那麼年輕,身體一向很好。”

李瑤也從未懷疑過,點點頭說:“我也經常這樣勸唐盛,是他自己沒信心。”

婆婆聽她這樣說,慈愛地拉住她的手,說:“他有你這樣的好媳婦照顧,肯定能好。”

半月後是李瑤的生日,婆婆和大姑姐特意趕過來慶祝。

當時桌上擺著佳餚和蛋糕,茶几上堆著鮮花和禮品盒,很有過生日的氣氛,但兩個嗅覺敏銳的女人,還是感覺到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。

唐盛站在飯桌旁點蠟燭,李瑤去廚房盛湯。如果婆婆和大姑姐不講話,那麼屋子裡便會靜得十分詭異。

這是家裡從未有過的氛圍。

婆婆湊到唐盛面前小聲問:“你倆吵架了?”

唐盛繼續點蠟燭,低著頭說:“沒吵架。”

好在開飯後,桌上的氣氛慢慢暖了起來,最後大家一起分享了蛋糕。

她們誰也沒想到,那頓飯是他們老唐家最後一頓團圓飯。又過半月後,兩個人再過來探望,小家已經分崩離析了。

李瑤要離婚。

4

李瑤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,唐盛扭頭看向窗外,一聲不吭,一臉悲涼。

婆婆和大姑姐非常震驚,回過神後一起勸李瑤:“唐盛的病又不是肯定治不好,你們那麼多年的感情,不能因為這點事就離吧?”

李瑤一如既往的溫和,只是此時顯得有些疲憊,她輕輕嘆了一口氣,眼眶噙滿了淚水,說:“媽,姐,日子是真的過不下去了,我決定了,我要離婚。”

婆婆和大姑姐不知道李瑤從什麼時候動了離婚的念頭,但她心意堅決,而且似乎為此準備了很久。

趁著婆婆和大姑姐都在,李瑤把離婚的安排說了個明白。

房子是兩人婚後一起買的,平分;車子也是婚後買的,但李瑤不會開車,也不喜歡車,就留給唐盛;家裡的存款有二十萬,李瑤覺得自己收入不如唐盛高,她只要分五萬就行。大家在一個廠子裡工作,儘量別聲張,別讓旁人看笑話。

婆婆和大姑姐聽完,目瞪口呆。她們一起看向唐盛,但唐盛始終看向窗外,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姿態。

她們又看回李瑤,這個溫柔的、善解人意的、無人不稱好的一百分兒媳婦,此刻一臉堅決,提離婚的口氣平常得就像在年度大會上做工作總結,無比理智。

兩個女人互相對視著,在意識到離婚已成定局的瞬間,她們不約而同地站在一起,擺出了一致對外、捍衛唐盛的姿態。

婆婆說:“唐盛現在正是遭難的時候,你怎麼能忍心這個時候和他談離婚?”

大姑姐還沒拉下臉,但口氣也不善:“前幾年我工作忙,媽手術,你貼身照顧了十多天;我出差的時候,沒少把孩子扔給你,孩子被你照顧得都不愛回家;同事家有難事,你知道了都會伸把手,我知道你還經常給福利院送東西。你對別人都這麼好,怎麼能對你老公那麼狠心呢?你不怕讓人背後議論嗎?你就算不在意自己的臉面,你讓唐盛以後可怎麼辦?”

李瑤抹了把眼淚,說:“我為什麼要離婚?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了,因為他變了!他不痛快就拿我出氣,他罵我,他還打我!不止一次!我在廠裡受人奚落,回來還被他疑神疑鬼!”

5

屋子裡靜了片刻。

唐盛慢慢轉回頭,嗤笑:“你明明知道我心情不好,還成天在廠子裡到處招搖,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在背後怎麼說你?又怎麼說我?你呢,你做了什麼?你該跟領導說笑還跟領導說笑,該和男同事聊天還和男同事聊天,你知道車間裡那幫八婆說我什麼嗎?你想過我的感受嗎?我看你就盼著我罵你、我打你,你好理直氣壯地離婚,不被大家戳脊梁骨。”

婆婆和大姑姐對視一眼,相信唐盛說的才是真相。

男人不行了,未必能治好,還沒個孩子牽絆,年紀輕輕的誰能甘心守活寡?可又不能因為這個離婚,那傳出去豈不讓別人的唾沫星子淹死?

換作別人,想離也就離了,李瑤可不行,她是典型、是模範,她怎麼能因為男人生病就離婚?但如果是遭受了家暴,那可就不一樣了。

話又說回來,李瑤在廠裡有多招風她們都是知道的,被很多人惦記她們也是有耳聞的,俗話說無風不起浪,她要是沒毛病,誰會平平白白傳她的謠言啊!

婆婆和大姑姐在這個關口,代入自己思考人性,於是得出了一個結論:她們過去看錯李瑤了!

因為婆婆和大姑姐的摻和,加上他們要先賣房才能進行徹底的財產分割,離婚辦得並不順利。

這不是什麼好事,李瑤原想悄悄辦,但這事瞞不住。

於是新的流言就像破繭而出的大蛾子一樣到處撲楞,蹭了不相干人等一嘴的毛,反正什麼傳言都有。那些人就像一直守著一枚炸彈,過去他們苦於找不到引線,只能眼睜睜看著這枚炸彈被眾人小心捧著、圍著,如今引線已經被點燃,他們終於可以坐看那枚討厭的炸彈四分五裂,從此既無威脅,也無忌憚,大家一起灰頭土臉。

有一天,李瑤路過車間,看到一群女工聚在一起嘀嘀咕咕,等她靠近時,大家哄一下全散了。

後來,廠裡領導找她談話,社群主任也找她談話,都勸她應該經營好自己的家庭,注意下自己的形象。

畢竟,她是上過報紙、上過地方電視臺的人。

李瑤無言以對。

她只是想離個婚而已。

6

這事說到底,只與她和唐盛有關,然而現在已被很多人唱成了一齣戲。

可她又不能去和流言撕扯,也不可能到造謠之人面前為自己辯解,那樣反而會顯得心虛,徹底坐實傳聞。

然而,吃瓜群眾胃口越來越大,非議他人是上癮的,沒有人能做到就事論事,定會發散思維。他們原本只想聊聊閨房的秘聞,可扒著扒著,便貪婪地360度找毛病,尋找她之所以會被非議的更多佐證,來證明自己的正義。

“你們猜猜,如果她老婆婆是個窮老太太,當年手術住院的時候,她還能不能端屎端尿地伺候?”

“我大姑姐要是那麼有能耐,我也願意幫她接送小孩。李瑤可沒少用她大姑姐公司賣的化妝品。要我說,人都是一樣,無利不起早。”

“你們都說她人好,其實我一直都覺得她挺虛偽的,咱們大院裡誰不是互相幫襯,怎麼就她樂於助人的事情被大家口口相傳呢?她能成模範,還不是因為長得好看?”

“我有次撞見她去福利院送衣服,都是批發市場的便宜貨。”

……

縱然流言來勢洶洶,但李瑤還是拿到了她想要的離婚證。

分別時,面目頹廢的唐盛甚至不肯多說一個字。她照顧他的那些日日夜夜,早就被她如今的“拋棄”抵消了。她昔日的婆婆和大姑姐,對她更是隻有恨意。

李瑤曾經問過自己:如果唐盛沒有罵過他,也沒有打過她,她還會提離婚嗎?

也許不會。不論是囿於良心、遵循道德、迫於忠貞,她可能都不會提離婚的事。她會一直細心、用心地照顧唐盛,哪怕唐盛永遠都好不了。

因為她從來不覺得房事是夫妻關係中頂天重要的事,並非她聖母,是她本身就認同,一對夫妻從年輕攜手走到年老,從激情退卻走到平平淡淡,更多依靠的是床下的付出。

7

也許她天真、閱歷不夠,但在那段時間裡,她的心裡裝滿了風雨同舟、不離不棄、同甘共苦的悲壯和堅定,她的的確確是這樣想的。

是唐盛越來越暴戾的態度、越來越髒的謾罵,還有那兩個讓她耳鳴的巴掌,把她對漫漫餘生的構想全部擊碎了,讓她覺得在外佯裝堅強都特別不值得。

所以她要離婚,即便她知道在唐盛生病的關口,提出離婚對於她這個揹著“模範”包袱的人來說意味著什麼。

流言的侵擾?口碑的崩壞?形象的崩塌?那又怎麼樣呢?總比以後漫無天日要好得多,被悉心照料的枕邊人打耳光,實在太疼了,心都碎了。

更何況,她本來也不是大家口中那個完美榜樣、一百分媳婦,大家毀掉的,是大家自己造的神。

她當年照顧婆婆從未與外人說過,是那些上門探望的長輩,為了給自家的兒媳婦立威做榜樣,拿她當槍使;

她幫助同事也沒想要什麼人情,是同事在別人那裡吃了虧,拿心寬不計較的她做對比,無意中給她樹敵;

她給福利院捐東西,只是因為她小時候被資助過,她想報恩讓自己心安,是社群想要立個典型,把她硬生生推了出去。

她從沒有覬覦好人的頭銜,卻成了好人,迎來一圈禁錮;繼而她的人生翻了車,她又成了壞人,落得一片譏笑快意。

算了吧,反正從頭至尾,從工作到婚姻,從虛名到實績,被綁住的從來都不是她。

李瑤後來辭掉工作,搬離大院。辦手續那天,她在廠區門口看見一個女工,那個女工安慰了她幾句。她隱隱記得那個女工叫劉英麗,她們並不熟悉,但她卻趕來送行,李瑤很感動。

她謝過,而後拖著行李箱,昂首挺胸地穿過弄巷煙火,穿過昔日的稱讚褒揚,穿過今日的貶損詆譭。唐盛以後還行不行她不知道,反正經歷名譽的大起大落之後,她覺得她還行。

——完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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