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對於燕雲十六州,北宋歷代皇帝都是念茲在茲。

宋太祖討平南方諸國後,設立封樁庫,其目的是“俟所蓄滿五百萬緡,遣使北虜,以贖山後諸郡;如不我從,即散府財募戰士以圖攻取”。

宋太宗時期,又兩次派兵北伐,企圖收復燕雲地區。神宗即位後,“慨然有取山後之志”,每與大臣論及北邊之事,感嘆:“北人乃不共戴天之仇,反捐金繒數十萬以事之為叔父。為人子孫,當如是乎?”

其後,不管是經略河湟,抑或是出兵伐夏,最終目的都是為了與遼爭鋒,收復祖宗以來唸念不忘的燕雲十六州。

崇寧以來,宋軍在河湟一帶,收“唃廝囉之地悉為郡縣”;在橫山地區,築城銀州,完全控制橫山地區,迫使西夏遣使求和。

恰恰相反,此時的遼國已經逐漸走向衰落,內部,契丹貴族出現分崩離析之勢;外部,金人崛起,嚴重威脅大遼的統治。

這就給“紹述”父兄事業、高舉“變法”旗幟的宋徽宗君臣,收復燕雲十六州提供了絕好的機會。政和元年(1111)九月,徽宗親信宦官、統帥西軍的童貫自請使遼。

童貫此行以賀遼主生辰為由,實際肩負有刺探遼國虛實的任務。他是否刺探到遼國情報,我們不得而知。

但是,在他返宋的途中,燕人馬植(後改名趙良嗣)趁夜求見,並獻上平燕之策,從而揭開收復燕雲的序幕。

以專治邊事以及軍食等等。然而,遲至宣和四年(1122),宋軍才正式派兵北伐,中間歷經十餘年的大好時光,徽宗也數度動搖,其原因何在呢?

事實上,關於是否收復燕雲,宋廷就從未停止過爭論。宋徽宗、童貫曾數次徵詢沿邊將帥的意見,“手詔諸路將帥,虜政不綱,各條上備禦之策、施設之宜”,得到的反饋意見也各不相同,有人支持出兵,有人反對出兵,這無疑加劇了朝廷軍事決策的停滯與困難。

對於是否收復燕雲,北宋西北三路的將帥並沒能保持一致。有的人贊成收復,如和詵、侯益,他們在北宋滅亡後,被認為是燕山之禍的首倡者。

而反對出兵的趙隆,卻在史書中留下“不敢啟寡幹賞”、“有士君子之行焉,尤武士之所難能也”的高度評價。

支持收復燕雲的武將,主要從兩方面來論述可行性。一方面,遼國面臨統治危機,即侯益提到的“胡中衰亂”局面。

侯益尚是籠統的說法,趙良嗣在入宋投書中詳細論述:“比者國君嗣位以來,排斥忠良,引用群小;女真侵陵,官兵奔北;盜賊蜂起,攻陷州縣……度其事勢,遼國必亡”,為宋廷描繪了一幅遼大陸憂外患的畫卷。

另一方面,燕雲漢人有思宋之心。趙良嗣在初次拜訪和詵的時候,就強調:

“族本漢人,素居燕京霍陰,自遠祖以來,悉登仕路,雖披裘食祿,不絕如線,然未嘗少忘堯風,欲褫左衽而莫遂其志……欲舉家貪生,南歸聖域。得服漢家衣裳,以酬素志。”

趙良嗣表達了自己作為漢人的種族屬性,以及這種族屬身份與中原王朝之間的密切聯繫。

除了趙良嗣以外,這一時期尚有諸多燕雲漢人南下,如王師中“全家來忻、代”,因為主張收復燕雲,被委任知登州。

而反對收復燕雲的武將,也從諸多方面闡述他們的觀點。其一,不應該背棄宋遼合約。

如种師道認為“今日之事,譬如盜入鄰舍不能救,又乘之而分其室”,進而強調“師出無名,事固無成”。

其二,遼國實力尚存,宋軍不一定能取勝。如劉延壽認為“矧祖宗盟誓一旦敗之,恐有不測之變”,趙隆進一步指出:“異時寡生,雖萬死不足以謝天下。”

其三,保存遼國,作為宋金之間的屏障。持這種觀點的是趙遹、任諒等人。他們認為朝廷“唯當示之安靜,致其懷服”,同時,“取虜酋之所愛,華人之所慕,擇賢立孤,以主虜眾”。任諒甚至主張將遼國分為五、六個小國。

一個有意思的現象是,所有的陝西路武將對收復燕雲皆持反對態度;而與此相反,大部分河北、河東路武將都贊成收復燕雲,即所謂“諸路帥臣皆不知兵情,而執燕雲不根之語云……若興弔民偏師,不獨簞食壺漿,當以香花樓子,界首迎接也”。

那麼,何以會出現如此弔詭的現象呢?原因大概在於爭奪軍功。

自神宗變法以來,宋與西夏、吐蕃之間就開始了無休止的戰爭。對於武將來說,他們對戰爭無疑是喜聞樂見的,有戰爭就有獲得軍功的機會,而軍功就意味著“驟富貴”。

也正是通過這些戰爭,陝西路誕生了一大批軍功世家——將門。種氏、姚氏、王氏皆為其中的代表。他們繼世為將,依靠軍功維持家門不墮。

而河北、河東路的情況卻完全無法與陝西路比較。自從雍熙北伐失敗之後,北宋與遼國維持了百餘年的和平局面,兩國邊境雞犬相聞,貿易往來不斷,這不僅導致河朔軍備缺乏,更直接使得武人無用武之地。

故而,收復燕雲對於河朔將帥來說,是一個建功立業的絕好機會。更何況太祖曾強調收復燕雲的人將被授予王爵,可見賞賜之優厚。

而對於陝西將帥來說,河朔並非他們的主戰場,軍備、地形、後勤以及敵我情況都不像陝西路一樣瞭然於胸、信手拈來。一言以蔽之,陝西將帥在河朔用兵存在很大的失敗風險。

實際上,西北將帥對於收復燕雲的分歧,主要還是受到廟堂之上黨爭的影響,而一部分武將也從屬於這些政治勢力。

政和元年(1111)九月,童貫出使遼國,欲圖謀燕雲。而當時身在杭州的蔡京曾秘密上奏,反對童貫經略燕雲:

貫實無大能,偶以青唐事,遂竊威名,宜深藏之,以懼外夷。今遣使虜,豈不為所窺乎。

徽宗即位之初,蔡京與童貫就相互交結、相互扶持。崇寧時期,蔡京能夠出任宰相,“貫力也”。而蔡京也投桃報李,力薦童貫為熙河路勾當公事,讓他與王厚一起經略湟、鄯地區。

然而,時間來到政和時期,蔡京與童貫已經產生齟齬。故此,蔡京才反對童貫經略燕雲。

應該注意的是,整個政和時期,他們兩人並非單打獨鬥,都有諸多同道中人。童貫的支持者主要有王黼、蔡攸。王黼,字將明,開封祥符人(今河南開封)。

《宋史》本傳將他描述為一個極端的投機分子,先後依附於何執中、蔡京、鄭居中以及梁師成門下,從而躋身宰執行列。

政、宣之際,王黼與蔡京因為權力分配產生諸多矛盾,“王、蔡二黨,階京者芘京,締黼者右黼,援麗省臺,迭相指嗾,徼功挑患”。

而收復燕雲的態度,成為他們爭權的武器,所謂“蔡京經營北虜不就,去位。王黼作相,欲功高於京,遂結女真以伐大遼”。

而另一位主要支持者蔡攸為蔡京長子,但他與蔡京卻勢如水火,“父子各立門戶,遂為仇敵”,蔡京上書請求嚴懲童貫時,也是蔡攸力救解之。

此外,河北將帥中薛嗣昌、侯益、和詵等人與童貫等人,也具有千絲萬縷的關係。

蔡京的支持者比較駁雜,既有此前的政敵,也有自己的親信,甚至連一些與他並沒多少聯繫的人也被他網羅其中,加以利用。

此前的政敵包括鄭居中以及陝西武將种師道。鄭居中在蔡京第二次入相中發揮重要作用,但此後卻與蔡京漸行漸遠,“時京總治三省,益變亂法度。居中每為帝言,帝亦惡京專”。

不管出於何種原因,在收復燕雲態度上,鄭居中與蔡京還是有一致性的。

“昔章聖皇帝與大遼昭聖立誓,至今幾二百年,兵不識刃,農不加役,雖漢唐和戎,未有我宋之也”。

與鄭居中類似,崇寧時期,蔡京大興黨禁,种師道被編入黨籍,屏廢十年,所以种師道也並非蔡京的黨羽,但不能否認在收復燕雲態度上兩人的一致性,從而為蔡京所利用。

蔡京的親信則包括餘深、鄧洵武以及河北帥臣趙遹等人。餘深“諂附蔡京,結為死黨。京奸謀詭計得助多者,深為首”,而鄧洵武“阿二蔡尤力。京之敗亂天下,禍源自洵武起焉”。

在收復燕雲問題上,鄧洵武多次上奏乞守誓罷兵,保境息民。真定帥趙遹是依靠蔡京拓邊從而脫穎而出之人。

崇寧時期,蔡京主持拓邊,“祖道欲乘時徼富貴,誘王江酋楊晟免等使納土……是後龐恭孫、張莊、趙遹、程鄰皆以拓地受上賞”。

而一些事實上與蔡京並無多少關係之人,由於主張相似,也為蔡京所利用,以打擊自己的政敵。

實際上,此時宋軍已經出兵,但李邈等人反對後,北伐被暫時中止。作為賀正旦副使,李邈雖出言反對,但觀其地位、說辭似乎不足以動搖徽宗收復燕雲的決心。而導致徽宗決定暫緩北伐,很可能是由於蔡京的反對。

蔡京十分清楚,僅憑自己一個人,抑或少數親信是不可能影響徽宗意志的。

那麼,只有團結朝中眾多與自己意見一致之人,哪怕並非自己的親信,以強大的輿論壓力迫使徽宗改變初衷才是可取之道。

蔡京雖然利用輿論暫時壓制了童貫等人的北伐行動,甚至一度將童貫逼迫到“令致仕而罷所領”的局面。

然而,此時的國際局勢已經發生顯著變化,女真崛起,隨之而來的是遼金政治新格局的形成,而這種新格局使得徽宗再次堅定了收復燕雲的決心,他改變了伐遼策略,放棄風險較大的獨立伐遼行動,轉而尋求聯金滅遼的可能性。

同時,這一時期(宣和)蔡京也遭遇到了徽宗的信任危機。先是“童貫密遣人使海上,約女真,而京不能遏……於是京告老,詔罷省細務,五日一朝,赴都堂治事”。

其後不久,“上厭之,至是請老,詔京致仕,依舊神霄玉京萬壽宮使,仍朝朔望”。政、宣時期,蔡京雖然備受榮寵,但明顯可見其職權受到限制。

一個顯著的現象是,政和末至蔡京致仕的這幾年,其參與最高層決策的頻率顯著下降,由每日入朝到三日一朝,再到五日一朝,可以說逐漸被邊緣化。

宣和四年(1122)四月,童貫為河東、河北路宣撫使,蔡攸為宣撫副使,种師道為宣撫司都統制,率軍十萬出兵攻遼。

然而,就在大軍彙集於雄州,商議出兵事宜的會議上,以种師道、楊可世為代表的陝西武將與以和詵為代表的河北武將發生衝突。

种師道再一次強調出師無名,明確的表明反對出兵的態度。而副將楊可世也贊同种師道的意見,並進一步表示收復燕雲計劃,他們陝西武將“毫髮未嘗預”,如果中間出現什麼紕漏,他們擔責事小,“辱國為重”,希望暫緩伐遼。

童貫似乎並不在意手下將帥的矛盾,反而任命和詵為副都統制,以牽制种師道等人。出兵之前,屬下將帥就明顯表現出紛爭,這為伐遼之役的前景蒙上了一層失敗的陰霾。

果不其然,此後不久,楊可世與和詵又在用兵策略上出現了巨大的分歧。

和詵認為燕人有思漢之心,所以他們必然“簞食壺漿以迎王師”,希望宣撫司不要妄行殺戮,以持重待之,為童貫所採納。

而楊可世並不買賬,他不甘心功勞為和詵等人所奪取,於是違反宣撫使命令,擅自“將輕騎數千直欲取之”,在蘭溝甸為耶律大石所敗。

五月,遼宋兩軍對壘於白溝,楊可世又擅自率軍出戰,其餘陝西諸將也規勸种師道“若不血刃,使和詵坐受其賞,則我輩何故而來?”於是一場小規模戰爭演變為宋遼決戰,可惜宋軍敗北。

其後,和詵要求种師道斬殺楊可世以號令諸軍,“以明宣撫司出旗榜本意”。

种師道以童貫愛將為由,拒絕斬殺楊可世。此時,宋軍兩度敗北,种師道不顧和詵的反對,率軍退回雄州,為遼軍所襲而損失慘重。六月,燕王耶律淳病逝,徽宗又萌生出兵念頭。

他仍然想用种師道為帥,但“師道力辭,又造堂曰:‘太祖嚐出收燕山圖示趙普,普曰:‘此必曹翰所為。然翰能取之,陛下使誰守之?’太祖遂捲圖而入。如師道非才,豈敢望翰?今朝廷謀帥,設有如翰者,又使誰守之?’”再次表達反對出兵態度。

於是,种師道責授右衛將軍致仕,更以劉延慶為都統制。時人還為种師道鳴冤“此役初不與謀,中則強委任之,又兵之節制皆不得專”。而在此之前,和詵就因為揹負第一次收復燕雲失敗的責任被散官安置。

不幸地是,第二次收復燕雲也不順利,宋軍統帥的紛爭仍然是重要原因,劉延慶也以喪師辱國之罪,將他“坐貶率府率,安置筠州”。

於此,我們似乎可以看到受困於朝堂黨爭,以及武將群體內部的紛爭,對外戰爭往往以失敗告終。古語所謂“天時不如地利,地利不如人和”即是收復燕雲行動失敗的最好寫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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