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孩子是一個家庭的寄託,是父母的希望。在艱難困苦的日子裡,很多時候孩子成為父母支撐下去的動力,成為點亮他們黑暗世界的一顆閃亮新星。

然而,人口拐賣作為一個頻發的社會問題,給無數家庭帶來了災難和痛苦,許多原本美滿的家庭因此支離破碎。父母與孩子一別就是幾十年,有時甚至再也難以見一面。

磚廠丟子

田瓊英女士,就是這樣一位人口拐賣的受害者。她的老家在湖北恩施一個小山村,村坊鄰居有許多她的傳言。有人說她把孩子丟了,有人說孩子被拐賣了,甚至有人說她自己把孩子給賣了。

恰恰相反,田瓊英很愛孩子,可能是因為沒有給到自己孩子足夠的照顧,每當看到別人的孩子,總是忍不住想起自己苦命的孩子,情緒激動,淚水直流而下。為此,其他有孩子的鄰居都再三叮囑自家孩子,不要接近這個“壞人”。

孩子丟了後,田瓊英試過她所能想到的所有手段尋找孩子,無奈知識層面的缺乏與能力的侷限,她沒有得到任何與孩子下落有關的信息,留在田瓊英身邊的僅有孩子的三張照片。

因為內心不斷湧出的擔心與思念,田瓊英在照片背後寫滿了字,“媽媽心情不好,你們兩個長大了,碰到這個人,一定要找到他,是他把你們跟媽媽分開的……”田瓊英希望自己的執念能夠得到迴應,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平安回來。

距離孩子丟失已經一年多,精神狀態幾近崩潰的田瓊英無奈,只能寫信給父親與弟弟,讓他們來京山把自己接回恩施老家。

田瓊英並不是京山人,那她為何要來到京山尋子呢?原因與孩子的父親有關。在早些年間的農村,說媒相親依然是婚姻中的主流現象。田瓊英的父親也同樣為她找了相親對象,可一向聽話的田瓊英卻出乎意料沒有答應。

過了一段時日,父親才明白過來,女兒與隔壁村一個農戶家的兒子談戀愛,二人情投意合,眼看就要結婚。然而,令父親在意的是,這戶人家經濟狀況遠不及自家。

在田瓊英的一再堅持下,父母只好不做聲,也沒再反對。二人結婚後,京山正有“種田落戶”政策,於是二人一同前往600公里外的京山打工。他們準備用自己的雙手,用一滴一滴的汗水,構築這個嶄新的家庭。

日子很苦,但也苦中帶甜。在磚瓦重疊、泥塵飛揚的光暗轉換中,田瓊英與丈夫的兩個孩子,向娟與向望出生了。白天抱著一摞一摞堅硬硌手的磚塊,晚上則抱著兩個孩子柔軟的脊背,一同進入夢鄉。一天的委屈與辛勞也就煙消雲散了,他們只希望自己的努力,能夠換來明天起床後孩子的笑臉。

可生活的打擊往往來得就是這樣快,這樣猝不及防。在女兒向娟不到2歲,兒子向望僅8個月大時,田瓊英丈夫因罪被判入獄,生活壓力的天平一瞬間全然倒向田瓊英。堅強的田瓊英沒有就此被生活打倒,她一邊幹份工作苦苦維持家庭,一邊操勞將孩子拉扯大。

為了防止孩子與自己離得太久產生疏離感,田瓊英曾嘗試過將孩子交給公婆照顧,為此特地給公婆租了一間房。兩個孩子中午和晚上在爺爺奶奶那吃飯,平時就跟著田瓊英在磚廠,晚上再一起回家睡覺。

田瓊英在磚廠幹活格外賣命,沒有技術的她只能幹最苦、最累的活。想想,一個女子,幹著男人的活,且比男人還賣力。同樣的工作,田瓊英總比其他人多幹一點,期望能多賺點錢,希望用母愛讓兩個從小缺少父愛的孩子,不比其他孩子缺少什麼。

當時,磚廠裡有一塊空地,田瓊英幹活的時候,她就在這片空地鋪上一層塑料布,把年幼的弟弟向望放在上面玩,年長一點的姐姐則在一旁看著弟弟。一位偉大的母親在磚廠如此為孩子付出,也得到了工友的敬佩與幫助。

瞭解田瓊英的遭遇後,工友一來二去與田瓊英和孩子熟識起來,有空時也會幫田瓊英照顧孩子。上天本該眷顧如此辛苦的母親。

然而,厄運總是如同突如其來的暴雨,將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的母子衝向不同的方向。

好心被壞人利用,人販正是借用工友對田瓊英的幫助,有了可乘之機。

1996年11月13日這天,田瓊英一人苦苦撐起的天再次塌了。她從小姑那得知:兩個孩子沒有回爺爺奶奶家吃飯!田瓊英不停在心裡安慰自己,一定是孩子貪玩,忘記回去吃飯的時間,這時候一定在某個地方玩得流連忘返。

可是田瓊英心裡很清楚,從小就懂事的向娟還會在自己默默流淚時安慰自己,說要照顧好弟弟,怎麼會因為貪玩忘記帶弟弟回家呢?

田瓊英更清楚地記得,今天正是她的工友劉某平與舅舅蔡某帶自己的孩子玩。劉某平當時17歲,一米六左右,像個小孩子;舅舅蔡某也只是比他大幾歲而已。

平時套近乎的工友,突然在這個時候都找不到蹤跡。一個可怕的念頭在田瓊英的心中產生,自己一雙兒女被這兩個冒充成工友的人販子拐走了。

田瓊英找了整整一宿,都沒有找到自己的孩子。無奈之下,她向京山警察局報了案。她萬萬沒想到,這一別再相見,居然要等到25年後。

一條條“田瓊英你好”闖進她慘淡的生活,為田瓊英帶來一絲希望的Sunny。這一條條信息猶如條條緊密結實的繩索,不斷拉近田瓊英與失散孩子的距離。

胡明當時在京山市公安局刑事偵查大隊做偵查員,原本學醫的他,受到父親當警察的影響,也開始踏上從警的道路。京山市公安局成立了打拐專案組,胡明也參與在內。他或許未曾想過,這位苦尋孩子的母親會給他帶來這麼深刻的印象,他也改變了田瓊英一家人的人生走向,漸漸變成他們家中不可或缺的“成員”。

胡明首先來到劉某平與蔡某的老家,在重慶雲陽地區展開調查。這個地方,田瓊英剛丟失孩子時來到過。她當時按著磚瓦廠給的消息,跟隨警車來到此地,找到蔡某父母的住所。

蔡某的父母見蔡某沒有回來,無論警察如何勸說,亦或是田瓊英一把跪倒在那座破舊的土屋前。田瓊英想讓蔡某母親將心比心,理解自己擔心孩子的感受,換來的依舊是“沒來過”。

田瓊英一行無功而返,因此打拐組此次再次來到雲陽偵查。劉某平與蔡某的老家同樣環境較差,路況很不好。在一個下雨的晚上,胡明因為雨天路滑,一不留神竟從山坡上滾落了下去。幸好他運氣好,一棵大樹在中間攔住了他,使他沒有繼續跌落。

剛從鬼門關經過的胡明,並沒有因此受到影響,哪怕條件再艱苦,他也要努力調查出拐賣團伙,救出被拐賣的孩子,這是他作為警察的決心。

然而,事實卻再次蒼白無力擺在胡明面前,他來到劉某平與蔡某的家調查,可無論是暗中調查還是直接詢問,都得不到任何有價值的信息。劉某平和蔡某彷彿直接在人間蒸發般,一點線索也沒有留下。

再加上當時警方的技術水平有限,又缺少更多線索支撐,偵查幾年都再無突破性進展。這個案件也就此被擱置下來,胡明也漸漸將工作重心轉向其他案件。田瓊英尋子的期盼,又一次落了個空。

也許是命運的安排,2005年胡明被調遣到雁門口警察局負責刑偵,這也正是當年田瓊英向警方報案的警察局。胡明的腦海裡再次出現那位為尋找自己孩子,四處奔波,勞苦艱辛的婦女,也想再次幫助這位可憐又堅強的母親實現願望。

田瓊英在警方沒有進展的這段時間裡,依然鍥而不捨尋找孩子的下落,儘管她中途一蹶不振,精神崩潰。但見到為自己苦心操勞的父親,因為高血壓倒下時,她想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。

當時田瓊英丟了孩子,內心極度崩潰。父親和弟弟為了照顧她,一邊要忙著幹活,一邊又要經常費心思照顧悲痛的田瓊英。父親和弟弟內心也很不是滋味,他們將家中孩子的物品全都藏了起來,不斷安慰與關懷田瓊英。

可以說,在那段最艱難的時光,是親情幫助田瓊英挺了過來,溫暖她貧瘠苦寒的心,滋潤她已經哭乾的雙眼。當自己的親人也為自己勞累倒下時,田瓊英知道她不該再回避了,她要正視自己的生活,不能就此放棄希望。

於是,田瓊英再度開始以前一般高強度的生活,一邊工作一邊到處尋找孩子的下落。全年無歇的她,只要不在工作就是在找孩子的路上,她希望靠自己的努力,能重新挽回破碎的家庭,開始全新的人生。

她也不希望真正找到孩子後,讓孩子見到自己失魂落魄的樣子,令他們難過。她想給孩子帶來的是,久別重逢的喜悅,而不是難以接受的現實。田瓊英不希望變成孩子的累贅,而是想彌補自己這麼多年來缺席的母愛。

田瓊英曾經的丈夫出獄後也娶了別人,不再參與尋親。田瓊英也有了新的伴侶,但她在結婚前就告訴對方,自己不會再生孩子。向娟和向望已經成為田瓊英每天掛在心頭的執念。

田瓊英的新丈夫也全力支持妻子,因為他知道田瓊英為了孩子已經付出太多,幾乎把後半段的人生都搭進去了。

2014年,胡明在雁門口警察局再次見到田瓊英,一句“請你幫忙找找我的孩子”,再次深深觸動了胡明,令他下定決心,這次一定要幫田瓊英找到自己的孩子。既然母親堅持了快二十年都沒有放棄,那麼身為為人民服務的警察就更不應該放棄。

在這以後,胡明始終與田瓊英保持緊密聯繫,聯繫內容都與她的孩子有關。田瓊英也明白,這麼多年過去了,自己的孩子並不好找,她直接將這些話告訴胡明,讓他不要太有壓力。

胡明也解除了心中的擔憂,從此不論是報喜還是報憂,都統統發給田瓊英。只要有消息就是給田瓊英一點安慰,告訴她自己仍然在努力搜尋。一條一條信息不僅打開田瓊英封閉的心房,更加向尋找田瓊英的孩子邁進了一大步。

最終結果如何?

隨著時代發展,更多尋親渠道出現,田瓊英又開始新的嘗試。再次來到警察局立案前,田瓊英委託弟弟在公益平臺“寶貝回家”上登記。緊接著,田瓊英又到《等著我》節目組報名。

田瓊英經常觀看《等著我》節目,看著一對對在節目中重逢的親人,她時常眼睛溼潤,幻想著有沒有那麼一天,在臺上與孩子重逢的是她自己。滿懷憧憬與希望,田瓊英一刻也沒有放棄尋找的可能。另一邊的民警胡明,同樣也竭盡全力。

他帶人來到當年的磚瓦廠調查與走訪,又前後去了重慶雲陽十多次,試圖尋找劉某平與蔡某的落腳點。終於,功夫不負有心人,警方獲取了劉某平和蔡某二人的蛛絲馬跡,以及當年二人犯案的具體過程。這無疑大大加速了破案的進程,也離找到孩子越來越近。

原來,蔡某和劉某平把兩個孩子拐走後,直接從京山坐車到宜昌,在宜昌又坐船,到了重慶雲陽。因為擔心怕人發現,人販子把孩子藏在遠房親戚家,自己則逍遙快活去了。春節過後,一個帶姐姐去了廣東中山,一個帶弟弟去了深圳。

然而,劉某平已經逝世,胡明便將所有重心轉向抓捕蔡某。他藉助接近蔡某的工友,經過長時間工作,終於掌握蔡某的動向,將其一舉抓獲。2015年4月,蔡某在深圳最終落網。

抓住人販子,孩子的下落也就有了。胡明趁熱打鐵,從蔡某口中得知他將向娟賣到重慶,但是所給信息模糊不清,再加上時間已經過去如此之久,很難確定向娟究竟在什麼地方。

但胡明並沒有氣餒,他知道田瓊英仍然在等孩子回家,在等自己給她帶來好消息,自己還不能放棄。胡明再次在重慶展開調查,走訪了許多有關人員,接著又輾轉各地。終於,在廣西建築工地的建築板房裡,那個讓田瓊英日日夜夜思念、只存在於照片裡的向娟,活生生站在胡明面前。

為了給田瓊英一個驚喜,胡明沒有立刻安排母女相認,而是發短信告訴田瓊英:“《等著你》節目組,現在正找你錄節目呢!”田瓊英將信將疑來到節目組,令她沒有想到的是,這回是真的!自己的女兒向娟,自己找了二十多年的女兒,在這一刻就站在她的面前!

她早已不是原來照片裡幼小可愛的女孩,她已經長大,變成大人了。但無論孩子變成什麼樣,田瓊英還是一眼就認出她,她可以無比保證地說,這就是自己的女兒。

“你過得好嗎?”這是田瓊英二十多年來對女兒的擔憂,對自己沒能照顧好女兒的自責,對自己堅持不懈的努力沒有白費的釋然。千言萬語都匯聚在這樣一句話裡,“好”則是向娟對自己母親難以多言的回答,其中的複雜感情用多少話語都無法支撐,融在心中。

田瓊英的心有了依靠,也為彌補曾經沒有撫養女兒長大的空缺,她將這麼多年缺失的愛給了5歲的外孫女,女兒則把外孫女交給田瓊英撫養。一瞬間,田瓊英彷彿回到了二十多年前,好像看到那個活蹦亂跳的女兒就在自己面前。

恍然一過,女兒都已經有了女兒,自己也早已白髮爬上了頭,青絲不在。同樣受到時間磨損的,還有一直幫助田瓊英尋找孩子的胡明警官。第一次接到田瓊英的案子時,他才33歲,如今已經53歲了,都快要到退休的年紀。

向娟已經找到,事到如今只要找到向望,田瓊英一家就能團聚,胡明的工作生涯也就圓滿了。依託於自己的信念與堅持,胡明終於有了向望的線索,並將他帶回警局,通知田瓊英進行認親儀式。

“田瓊英你好”,同樣熟悉的開頭,帶來的卻是完全不同的內容。一通振奮人心的電話,即將為這個案件畫上圓滿的句號。田瓊英參加認親儀式前,特意去染黑了頭髮,她相信胡明絕對不會讓自己失望。她不願意與孩子認親時,讓孩子第一眼看到自己蒼老的模樣。

警方通過人像對比和DNA採樣找到了向望,並在2021年11月17日,在京山警察局正式舉行認親儀式。與向娟一樣,向望也長成大人模樣,一米七九的身高要遠高於他父母,這不禁令田瓊英感慨,時間的變化令她都差點沒認出自己的孩子。

但自己孩子的特點,田瓊英早就爛熟於心,她在現實與夢中都在想著兩個孩子的樣貌,想著能再一次見到他們。終於,25年後田瓊英一家團聚。

胡明警官與田瓊英一家一起吃了頓飯。飯桌上,田瓊英無比感謝胡明這麼多年來的付出與幫助,要是沒有他,單靠自己,她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孩子。胡明則恭喜田瓊英一家團聚,往後多發發孩子的照片給他看看。

來之不易的團圓,離不開每一個人的努力。

尋親路漫漫,孩子丟失,尋找的過程對父母而言無比煎熬,他們不放棄,這是他們的執念。

希望所有失散親人都可以團聚,希望更多人能幫助這些迷路的人,找到回家的路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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