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個當奴才的人，一旦翻身做了主人，是絕對不肯廢掉“老爺”這個稱呼的，並且還會擺出比老爺更大的架子來。——這句話出自魯迅《二心集》

朱元璋的短視

朱元璋到底是不是猛人？

這點不必懷疑，從一個窮苦的放牛娃，到四處混飯吃的假和尚，再到割據軍閥的女婿，最終建立大明帝國。

如此傳奇的經歷，也只有他一人。

但朱元璋的缺點也很明顯，用一個不太合適的名詞叫“小農思想”。

不管他如何懲治貪官汙吏，不管他如何開疆拓土，朱元璋幼年那段窮苦的原生成長環境，對他的影響還是相當大的。

朱元璋的所謂“小農思想”表現在：窮人咋富以後，最擔心的是如何保住既有的財富，讓衣食無憂的生活傳至子孫萬代。

但很不幸，正因為這種思想的存在，朱元璋為大明帝國的動盪和滅亡埋下巨大隱患。

朱元璋害怕江山旁落別家，大肆擴建朱氏宗室，還得意洋洋地說：

天下之大，必建藩屏，上衛國家，下安生民，今諸子既長，宜各有爵封，分鎮諸國。朕非私其親，乃遵古先哲王之制，為久安長治之計。

他效仿漢朝和西晉搞分封制，讓消失千年的分封制死灰復燃，這樣做直接導致兩個結果。

一是朱元璋死後不久，大明王朝陷入靖難之役，親叔叔朱棣搶了親侄兒的皇位。

二是為後來帝國藩王瘋狂地搞圈地運動提供了便利。

到帝國後期，明朝可供百姓耕種的土地只有10%，明軍佔到20%，各級王爺共佔70%。龐大的王爺機構最終成為明朝滅亡的一大因素。

這是朱元璋最初所沒有意料到的，也或許是朱元璋想要的。

起初，老朱只分封朱氏王爺58人，朱棣時追加至127人。隆慶皇帝瞬間爆棚到4.5萬人，到萬曆時期朱氏宗室規模已經嚴重爆表增至10.3萬人。臨近滅亡的崇禎一朝，還在不斷增加超過20萬人。

再看大明王朝的人口，各朝平均應該在1億以上，相當於佔總人口0.1%的宗室把持著帝國70%的土地，關鍵是這部分土地不需要上稅。

假如說明朝的滅亡是被老朱家的王爺圈地吃垮的，王爺肯定不能接受。

但客觀地說，明朝是歷朝歷代中，貴族佔地最多的朝代沒有之一。

翻開明史，朱家宗室的田產富裕程度，簡直是觸目驚心。更叫深感這樣的王朝不滅亡，才怪。

大明王朝是宗室圈地最狠的朝代，天底下的土地基本都是他們老朱家的，更嚴重的是老朱家享有免除各種賦稅的權限。

站在疼愛兒孫的感情上來說，朱元璋是一個非常好的家長，但對於整個帝國來說，朱元璋絕非一個好帝王。

他大概對封建王朝賦稅的重要性沒有足夠的認識，藩王掌握的土地最多且不用上稅，勢必會削減朝廷和地方的收入。

洪武皇帝家的優良傳統

明朝的皇帝對自家人太好了。

萬曆皇帝更是繼承這份優良的基因，他的三兒子是福王朱常洵，是他最疼愛的兒子沒有之一。

史書記載，萬曆皇帝一次給福王朱常洵賞賜土地200萬畝。

此事發生在國本之爭以後，萬曆二十九年十月，萬曆皇帝終於架不住李太后和群臣的壓力，迫不得已封皇長子朱常洛為太子。

為了表達父愛是一碗水端平的，萬曆皇帝還封三子朱常洵為福王、五子朱常浩為瑞王、六子朱常潤為惠王、七子朱常瀛為桂王。

這一幕被歷史稱為“五子同封”。

當然，熟悉明史的都知道，萬曆皇帝最愛的是三兒子朱常洵，他念茲在茲的是想把朱常洵推上太子的位置，結果事沒辦成。

為了彌補心理的缺失，萬曆皇帝對福王的賞賜進行了兩次追加。

一是前邊說的以河南為中心一次給福王賞賜200萬畝良田，但是河南再大也沒有那麼多良田。萬曆皇帝有辦法，拿湖廣和山東的土地也要湊齊。

二是為他舉辦一場空前的婚禮。來年九月，福王朱常洵的婚禮提上日程。最疼愛的兒子要結婚，如此頭等大事一定要辦體面。

萬曆皇帝不顧大明揭不開鍋的財政，由工部尚書姚繼可張羅，讓各省幫忙籌辦福王的婚禮經費。

南京工部湊解二萬五千兩、浙江一萬二千兩、江西八千兩、福建九千兩。

這些都是大明的財富地區，雲貴兩地窮得吃不上的地方，愣是被攤牌兩千到三千兩不等。

整個帝國勒緊褲腰帶替福王婚禮湊了十萬兩白銀。但遠遠達不到萬曆皇帝的要求，他繼續催促各省各部抓緊想辦法弄錢。

工部尚書姚繼可被逼得沒辦法，向萬曆皇帝建議，唯一的辦法是由工部向太僕寺借馬價二十萬兩白銀。

太僕寺不是一般的部門，它負責大明王朝的馬政，它的府庫全部用於購買戰馬。

戰馬對農耕文明的意義不言而喻，中原步兵跟遊牧民族打仗老吃虧，就是因為沒有強大的騎兵隊伍，這關係到帝國的生死安危。

但是萬曆皇帝不管那麼多，愣是讓太僕寺借錢給工部和戶部操辦福王的婚禮。

萬曆皇帝已經任性到發瘋的地步，腦袋裡只有疼愛的福王，大臣反對的意見通通不理。

經過兩年的折騰，福王婚禮的經費終於湊齊。萬曆三十二年正月，福王正式結婚，總共花費掉十九萬一千兩白銀。

這場婚禮的盛大場面和花費數額在封建歷史上，名列第一。

不單是福王，後面的小王爺婚禮花費也都是天文數字，潞王朱翊鏐結婚花了八萬八千兩，而萬曆皇帝自己結婚時才花了七萬兩。

變本加厲的皇室權貴

萬曆皇帝開了一個好頭，後面的皇帝有樣學樣。

天啟皇帝朱由校在位時，封賞更猛。曾一次賞給桂王、惠王、瑞王每人各三萬頃，加起來是900萬畝良田。而對景王和潞王各得四萬頃相當於800萬畝良田，蜀王也不賴，一個人獨享七成的成都城。

不算其他邊邊角角的王爺，以上六位小王爺拿到了大明2000萬畝地。

其他封建王朝的帝王跟天啟皇帝相比，簡直汗顏不已。

自古土地是屬於朝廷的，分封土地給王爺沒有錯，但明朝不同。

明朝走的不僅是分封制的路子，而且是世襲罔替。

老王爺死了，小王爺全盤繼承和接管遺產，不分嫡出庶出，全部享有朝廷的宗室優厚待遇。

這還不是最致命的，真正切斷大明財政大動脈的是，王爺的土地不用承擔賦稅。

也就是說皇帝封你上百萬畝土地，在這片土地上的所有收入都是你王爺一個人的，不用拿出來上貢給朝廷。

在這種溺愛機制下，大明王朝不窮死的話，真是出了奇。

更叫人無語的是，這這幫朱家小王爺都不是省油的燈，他們貪得無厭、索求無度。

還是拿福王朱常洵來說吧。

早在萬曆三十年，萬曆皇帝賞賜福王贍養莊田2800頃良田，白銀6584兩。

這廝依然不知道滿足，居然寫信上書要求萬曆皇帝給自己撥生活費。萬曆皇帝愛子心切，立刻下旨讓戶部趕緊照辦。

關於福王朱常洵索要生活費的理由是這樣的：

引潞王朱翊鏐得景王田，共有四萬頃的例子，要求自己也要有四萬頃的養贍田之後方才前往封國，且要自行收納租稅。討奏食鹽一千三百引。

由此可見，這廝絕不是生活費不夠花，完全是兄弟之間相互攀伴，他覺得潞王擁有的良田比自己多，那麼自己也要求享受一樣的上次待遇。

就這，萬曆皇帝依然滿口答應，下旨說“督責撫按，必欲足四萬頃之數”。

大臣聽說此事後，紛紛表示不滿。你們老朱家坐江山，但並不代表天下人都姓朱，滿朝文武上書反對此事。

福王實在囂張跋扈，仗著老爹是皇帝，依然我行我素堅持自己的上書，不到心滿意足絕不肯善罷甘休。

此事越鬧越大，有些耿直的大臣看不下去，直接辭官歸隱。比如大學士葉向高因為力勸萬曆不聽，直接上書要求“乞骸骨”回老家。

萬曆皇帝壓力很大，妥協說少給一萬頃。大臣一看葉向高的辦法有效，繼續給萬曆施壓，最終把賞賜的良田定為兩萬頃。

大臣們喜出望外，後來發現不是那麼回事兒。萬曆皇帝雖然在畝數上妥協，但在質量上加了籌碼，要求兩萬頃必須是膏腴之地。

萬曆皇帝滑稽到什麼程度？為了此事，居然在九天內兩次召開內閣會議，議題只有一個，催促戶部快點辦理此事。

自食惡果

慣子就是殺子。

大明王朝的皇帝如此優厚自家小王爺，直接造成大明王朝常年受困於財政危機，最終傷及根基導致帝國覆滅。

而那些養尊處優王爺更慘，福王朱常洵就封河南洛陽，三十年後帝國爆發李自成起義。李自成攻破洛陽後，第一件事是向福王勒索錢財。

福王家富有程度舉國聞名，結局更是悽慘，朱常洵成為首個被大順軍“拷餉”折磨虐待而死的王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