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題:黃埔軍校裡,誰是第一個挑戰蔣介石權威的中共黨員學生?
張雄文
1924年7月6日,也就是黃埔軍校正式開學僅20天,孫中山根據蘇聯顧問鮑羅庭的建議,成立了軍校特別黨部,作為軍校最高領導機構。這是孫中山實行“以黨治國,以黨治軍”,避免將來“槍指揮黨”的重要舉措。
他規定,特別黨部必須經過選舉產生。第一屆特別黨部執行委員會選舉的結果是,蔣介石、嚴風儀、金佛莊、陳復、李之龍5人當選為執行委員。除了蔣介石之外,其餘四人都是有共產黨員身份的國民黨員,也就是“跨黨”人士。
蔣介石對這一結果不無憂慮。他費盡心力取得校長一職,雄心勃勃打算以此“登高望遠海,立馬定中原”,幹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。不想才幾天功夫,自己在軍校黨部僅僅做了一名普通執委,從理論上講已無任何特權,黃埔軍校的將來就不好掌控了。
隨後,軍校要成立各區隊的黨小組和學生隊分部,並選舉幹部。蔣介石決定在這裡投石問路。
他很快以校長、軍校特別黨部執委兼監察委員的名義,不經選舉便直接下文指定各黨小組長,還規定黨小組長每週直接向校長書面報告黨內活動及工作情況。
檔案下發後,剛剛入校的第一期學生、中共黨員宣俠父便敏銳地看出其中不諧的端倪,提出了抗議。
宣俠父是浙江諸暨人,算是蔣介石的小老鄉。他曾公費進入日本北海道帝國大學求學,1923年在杭州加入中共組織,不久受中共派遣考入黃埔軍校。
宣俠父是帝國大學的高材生,詩文均佳,善於辭令,因此非一般走投無路,報考黃埔僅僅以求飯碗得一溫飽的青年可比。他遇事看人,從不人云亦云,很有一番獨到的見解。
黃埔軍校的開學典禮上,蔣介石以校長身份給學生訓話完畢後,多數人高山仰止,一臉欽敬。宣俠父卻對身邊的同學說:“蔣介石像個新軍閥。”
這話不幾天就傳到了蔣介石耳朵裡,他找來宣俠父,一面以校長之尊予以居高臨下的詰責,一面又親熱地套浙江老鄉近乎,打算予以拉攏,收歸己用。
宣俠父見過大世面,不卑不亢地解釋說:“一切不問,要求下級絕對服從,就是變相的軍閥。”
他的解釋有合理的一面,可謂“冠冕堂皇”,令蔣介石也無言以對。蔣介石又是新官上任,羽翼未豐,不好與學生輩過於計較,只得說“下不為例”,不了了之。
蔣介石指定各黨小組長,宣俠父也是其中之一,再次表達了他的拉攏之意,宣俠父卻毫不領情。他給特別黨部寫了一份報告,毫不客氣地把矛頭直指蔣介石,說“由校長指定黨小組的小組長,不符合黨的組織法”;“黨部各級組織幹部應民主選舉,並進行監督”。
宣俠父認為,蔣介石此舉,是企圖以軍權代替黨權,違背了孫中山“以黨治軍”的原則,把黨的基層組織變相地化作手中的工具,成為強權下監督同志的特務機構。
他最後要求,軍校特別黨部應組織基層分部的選舉,並監督進行。
如果照宣俠父的思路走下去,黃埔軍校也就永遠成不了蔣介石個人的“一畝三分地”,國民黨與中國的歷史也將改寫,後來汪精衛的國民黨最高領導人地位也無人可以動搖。
這對國民黨有利卻限制了蔣介石個人的權力,蔣介石自然不能容忍。他看了報告後,恨不能立即開除宣俠父。但考慮如果處理不當會影響大局,他便以老鄉和校長的雙重身份,再次召見宣俠父。
一個是準備建設“自留地”的校長,一個是見多識廣,談鋒甚健的大才,兩人很快話不投機。
蔣介石問宣俠父,是否為個人意見。宣俠父說,是“報告是我執筆,但這是大家的想法”。
蔣介石認為宣俠父也是指定的黨小組長,不該提意見,說:“你不是也在其中嗎?”
宣俠父則說:“對被指定的人選,我沒有意見,但產生的方法違背了黨的民主制度精神。”他還堅持認為:“暗中彙報是把黨的基層組織變相地化作了私人手裡的工具,成為強權下監視同志的特務機構。”
宣俠父“油鹽”不進,談話陷入僵局後,蔣介石十分惱火,命令宣俠父3天之內寫出悔過書,否則將開除出校。隨後,他將宣俠父關進了禁閉室。
這幾天裡,由總教官何應欽領銜的上尉以上的教職員,一齊請求蔣介石從輕處理宣俠父,免予開除學籍。軍校黨代表廖仲愷也趕來勸宣俠父委曲求全,寫一份悔過書。
但蔣介石與宣俠父雙方都寸步不讓,宣俠父對廖仲愷說:“個人事業前途事小,建立民主革命風氣,防止獨斷專行的獨裁作風事大。”
宣俠父
他到北京後找到中共領導人之一的李大釗,隨後以國民黨員的公開身份,被派遣到馮玉祥的國民軍聯軍任宣傳處長,深受馮玉祥器重,後來擔任國民革命軍第2集團軍前敵總指揮部政治部主任,中將軍銜。
但蔣介石一直記恨這位最早挑戰自己的權威,差點壞了自己“好事”的學生。
1938年7月,宣俠父被調到西安協助周恩來工作後,在國民革命軍第18集團軍(即八路軍)的高階參謀任上,遭到蔣介石派遣的軍統特務綁架殺害,屍體掩藏於西安郊外的枯井中,年僅39歲。
1945年,延安召開的中共“七大”,為宣俠父舉行了隆重的追悼會,以紀念這位才華橫溢、“牛氣”逼人的奇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