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益陽有座宰相墓

張連喜 傅莉莉

沅澧二水、西洞庭、南洞庭、東洞庭交匯處有個赤山島,這是中國最大的內陸島嶼,山巒連綿起伏三十公里,樹木重重,滿目蒼翠,加之獨特的紅色土壤,風景十分秀麗。在它的南端有一個山灣,山灣裡有個古鎮叫“楊閣老鎮”,歷史上曾是常德府龍陽縣轄地。這裡現在地屬沅江市新灣鎮麗園村月形組。

麗園村的“麗”,原作“蠡”,傳說,幫助越王勾踐滅吳的范蠡,曾攜西施在這裡隱居與經商。范蠡自號陶朱公,世人譽之:“忠以為國,智以保身,商以致富,成名天下。”後代許多生意人皆供奉他的塑像,稱之財神。由此而生髮許多與陶朱有關的詞彙或成語,如陶朱之道、陶朱事業、富比陶朱、陶朱遺風,等。

今天要說的,當然不是范蠡,而是說說與范蠡同居一島的楊閣老。

這位閣老叫楊嗣昌,字文弱,明末崇禎時的大臣,死於崇禎十四年(公元1641年),享年54歲。楊嗣昌官至兵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,成為明末權傾一時的宰相式人物,故被家鄉人尊稱為“楊閣老”或“楊相”。明代因朱元璋專權,不設宰相,便設立了歸皇帝直接管理的內閣,內閣的官員相當於宰相。

益陽曆史上竟然有宰相,並且還有他的墓地,這倒要尋訪一下。

最近,我等一行從沅江市區出發,驅車6公里左右,問了幾個老鄉,就到了楊閣老的墓地。這裡緊靠洞庭湖的水路要衝,是走水道去長沙、常德的必經之地。據說,在公路不發達的明清時期,這裡過往、停泊的船隻很多,號稱“日有千人拱撐,夜有萬盞明燈”。

墓葬就坐落在該村月形山西坡上,據說墓地還是楊嗣昌自己選的:前有湖水為照,後有青山為靠,坐東朝西,面對家鄉。靠山像半邊彎月面對洞庭湖,山下有一個宛如“太極圖”的半圓形湖汊。站在墓地,可遠眺湖面落日餘暉,可放眼洲垸蘆葦碧翠,可仰望天邊大雁飛翔。

過去,墓地所在山頭,有茂密的森林覆蓋,有七棵大樟樹圍繞墓堆,當地人稱之為“七星伴月”[i];現在,這裡滿山種上了獨特的赤山貢桔,春夏花香沁人心脾,金秋桔色光亮養眼。

走近墓地,遠遠就看到一塊墓碑,碑文“明太子太傅東閣大學士楊公之墓 ”幾個字,讓人對墓主人的尊貴身份頓生敬意。

讀過姚雪垠長篇歷史小說《李自成》的人,對這位叫楊嗣昌的明王朝鐵桿保皇恐怕不會陌生。不過,小說中塑造的楊嗣昌,是位“民族投降派”。對外,他送錢送物求和;對內,他主張“專力剿賊”,對農民起義軍殘酷鎮壓。這有點像蔣介石“安內才能攘外”的對日妥協投降主張。

正因為這一點,他的名聲,在歷史上的評價有點複雜。

這位明末崇禎皇帝的首輔大臣飛黃騰達之際,作為苟延殘喘的明王朝,外有關外的皇太極虎視眈眈,內有李自成、張獻忠群雄蜂起,朝中,還有一群無能之輩在貪腐、爭權、傾軋。作為皇帝的輔弼之臣,他幾乎同時要在三條線上作戰,其內外交困,樹敵之多,可想而知。

他為崇禎皇帝立下的最大功勞,是向他獻了一條鎮壓農民起義軍的“四正六隅十面張網”之策。該策的核心,就是按地域將起義軍分割包圍,地方既各負其責,又協同作戰。該策實施之初,一度將起義軍的氣勢壓下.

但明王朝將領之間、地方巡撫之間、朝臣外臣之間互不買賬,防線漏洞百出,起義軍“以走制敵”,讓楊嗣昌這個一度有成效的戰略,很快瓦解。

崇禎十一年(1638)五月,張獻忠於湖北谷城再起。朝廷特命楊嗣昌以大學士督師,賜尚方劍,赴湖廣、陝、川指揮圍剿,大敗張獻忠。時多支農民軍皆集於四川,楊嗣昌認為川地扼塞,如官軍四面合圍,可盡撲滅,遂入川。但官軍內部矛盾重重,而楊嗣昌本人經常貽誤戰機,故農民軍得以從容作戰,聲勢益盛。

崇禎十四年(1641)初,李自成軍乘機攻陷洛陽,而張獻忠以輕騎出川奇襲襄陽,攻佔楊嗣昌大本營,崇禎皇帝的族祖、襄王朱翊銘被起義軍捕獲、殺害。張獻忠想通過殺死皇室宗親的計謀,借刀殺人,讓明王朝幫他處死自己的勁敵楊嗣昌。

張獻忠的計謀成功了一半。襄王被殺的訊息傳到朝廷,楊嗣昌的政敵群起而攻之。襄王被殺的訊息也傳到了正在湖北荊州一帶督師的楊嗣昌,本就有病在身的他,又急又愧又懼,沒有多久,如張獻忠之願,楊嗣昌死了。

他到底是如何死的?有多種說法,一說絕食餓死、一說吐血病死、一說上吊縊死、一說服毒毒死[ii]。無論何種死法,都可用“悽慘”二字概括。

然而,更悽慘的是,他死後,仍有官吏上書,要崇禎帝追究楊嗣昌“滅賊逾期”之罪。

好在崇禎帝還沒有糊塗到要對一個死去的忠臣追責的程度,他知道,楊閣老之敗,敗在明軍相互間扯皮,敗在地方官不配合,敗在官員腐敗失民心。崇禎不僅沒有追究,而且還為他加封太子太傅,並賜祭酒一罈[iii]。

楊嗣昌死後,真正的對手更不會讓他安寧。崇禎十六(公元1643年),即楊嗣昌死後兩年,張獻忠起義軍攻入常德、益陽,張的部將、湘潭人周聖楷找到了讓自己吃盡苦頭的楊嗣昌的墓,掘墓鞭屍洩恨。他“心恨嗣昌,發其七世祖墓。焚嗣昌夫婦柩,斷其屍見血。”[iv]其狀目不忍睹。

張獻忠撤離常德後,楊嗣昌的子孫只找到了他的下半截屍骨,並將屍骨遷葬到了桃源縣金廠溪,即今沙坪鎮紅花村七星組楊閣灣。

他的後人當時沒有找到的楊嗣昌的頭與上半身,散落在赤山島山間,後被當地老百姓發現。赤山鄉紳為他重新置棺,葬回原墓穴。

這樣一來,後來的桃源、沅江,各有一個楊嗣昌墓,也各有一個叫“楊閣”的老地名。

其實,楊嗣昌對自己死後的這種下場,似乎有所預料。死前兩個月,他就向皇帝上書,稱自己積勞成疾,每天吐血,將士在前方用命,卻經常食不果腹,雖然自己為國拼命,但還是常招人攻訐,將來可能死無葬身之地[v]。

可謂滿紙委屈與憂憤!

可悲的是,發生在楊嗣昌身上的悲劇,同樣發生在大明皇帝的身上。對楊嗣昌忠心毫不懷疑的崇禎皇帝,在楊嗣昌死後三年,即公元1644年,國破家亡之際,自縊於北京煤山(今景山)壽皇亭旁。

大明朝亡國370多年後的今天,站在清風明月、湖光山色襯托的楊嗣昌墓地,若明若暗的大明朝背影、失國敗政造成的家國慘狀,仍讓人百感交加。

背影裡的大明,充滿亡國之痛。好在歷史慢慢迴歸理性,作為歷史人物的楊嗣昌,逐漸受到後人尊重和理解。有的史學家甚至稱楊嗣昌是明朝最後一位戰略大師!

自月形山上安葬著楊嗣昌後,山下這個天然湖汊避風港灣,停靠的船隻越來越多,南來北往的人們就在湖汊的右岸開始了經商活動,天長日久逐步形成了一個集鎮,這個鎮就叫“楊閣老鎮”。以他“閣老”尊稱直接命名,這在外地尚不多見,這也是家鄉人對他最好的紀念吧!

自從有了楊閣老鎮,各地生意人從四面八方趕過來,搭起數百間鋪面,儼然街市,行客雲集,商家繁多,絃歌酒肆,熱鬧非凡。有餐館、旅棧、商行、春樓、賭場、戲院。市場的谷、米、棉、麻、茶、筍、乾鮮魚貨等等堆積如山,貨物吞吐量大,起卸迅速。每天停靠船隻數百條,流動人口上千人。經營繁盛,官府在此還設立了茶關、鹽關,徵收稅賦。

值得一提的是,奪了大明江山的清代,曾在楊閣老鎮上立過一塊很大的牌子,上書“閣老在此,文官下轎,武官下馬”。作為對手,為曾經勢不兩立的失敗者致敬,可以說是閣老人格的魅力,也是中華傳統文化的力量。時過境遷之後,一切軍事爭逐都是浮面的。

民國時期,楊閣老的後人亦為他重修了墓塚,重立了墓碑。不過到了民國末年,因洞庭湖長年洪水氾濫,鎮子向島內轉移,此地才逐漸蕭條和荒蕪。

解放後,沅江縣成立楊閣老鄉政府。一九八○年,楊嗣昌墓被沅江縣人民政府公佈為縣級文物保護單位。

二○一五年,沅江市撤鄉並鎮,將楊閣老鄉併入新灣鎮。現在赤山島被開發為旅遊勝地。有楊閣老這麼一位歷史名人,而且,其歸葬之處有范蠡、西施的足跡,我們真應該帶著一點好奇心,到這裡走一走。(益陽線上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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