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風從後面湧了過來,推著老軟快速地往前走著。老軟藉著朦朧的夜色看了看周圍,靜得連一隻昆蟲都沒有。此時,老軟感覺到了體內的力量,他完全可以在這個柔軟的沙灘上走得鏗鏘有力。如果走到自己的那片樹林裡他還可以變得飛揚跋扈、為所欲為。看著他的樹林已隱隱約約出現在視線之內,他很愜意地舒展了一下身子。雖然那片樹林是村裡的集體財產,老軟卻一向視為自己的樹林。當然他比誰都清楚,只有夜深人靜的時候,那片樹林才是他的。他在樹林裡可以像螃蟹一樣橫著走。對待那些樹木,他還可以像二疤對待村民一樣,想欺負誰就欺負誰。在老軟眼裡,一棵樹就代表著一個村民。他完全可以很隨意地用掌扇、用腳踹、用牙咬。對一棵樹使用暴力的輕重程度取決於村民們對他的日常態度。他在心裡用村民的名字給樹們都做了命名。他曾想把他們的名字刻在樹上的,考慮到自己沒有這個膽量,就只好這樣了。

現在,老軟之所以要到樹林裡去,是因為白天李楊當眾侮辱了他。當時,村民們都在地裡鋤草,老軟一直是他們取笑的物件,他就有意識地到地的另一頭去了。可鋤了不長時間,李楊還是扯著嗓子喊,老軟,人家都從東往西鋤,你也過來。老軟故意裝作聽不見,埋頭幹自己的活。李楊又喊,這小子不但褲襠裡軟,耳朵也聾。周圍幹活的人都笑了起來。老軟在心裡罵,你他媽的才褲襠裡軟。這時,李楊走了過來。老軟一驚,我是在心裡罵的他啊,難道他知道了?看著李楊走過來時還裹著風,老軟緊張地看著他。李楊說,老軟,我喊你怎麼不說話。老軟說,光顧著除草了,有事嗎?李楊嘿嘿著說,你軟得都不是爺們了,還鋤什麼XX草。老軟說,趕緊幹活吧,別胡鬧了。李楊故意大了聲說,你要不軟,怎麼讓老婆在家閒著,自己來鋤草。聽到的人們都立起鋤頭,臉朝著這邊笑。老軟的臉一陣發燙,趕緊說,她到村北去鋤草了。李楊更大了聲音說,我看是她正在家裡和別的男人睡覺,嫌你礙事,才把你攆出來的吧?這時,又有幾個人起著哄,朝這邊走了過來。老軟說,趕緊幹活吧,草都長荒了。李楊看著周圍的人說,我敢睡你的老婆,你敢睡我的老婆嗎?走得最快的人過來說,對,你說敢還是不敢?老軟肯定不敢說敢,村裡人的拳頭他沒少捱過。看著還有人陸續朝這邊走來,他趕緊收了鋤頭走了。在他們陰陽怪氣的笑聲裡,老軟幾乎是落荒而逃。

老軟到達他的樹林之後,徑直來到代表著李楊的那棵滿是疤瘌的白楊樹下,先是踹了幾腳,看著“李楊”搖晃了幾下,很不過癮,接連又踹了幾十腳。隨後,他掏出襠下的傢伙,狠狠地呲向了“李楊”。他圍著“李楊” 呲了幾圈,大聲地罵道,狗日的李楊,你看老子軟不軟?叫你老婆來吧,你看老子敢不敢?呲完最後一滴尿液,他沒有立即收回去,雙手卡了腰,示威似的站在“李楊”的面前,直到過癮為止。白天圍著看熱鬧的還有二狗、大春等人,他找到分別代表著他們的那棵樹,一一踹了幾腳。隨後,他朝前後左右看了看,很得意地笑了。

老軟最討厭別人喊他老軟,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,看著別人喊他老軟時嘴頭子咧成豬X、牛X、狗X以及所有山貓野獸的臭X的樣子,他只能一如既往地敢怒不敢言。誰讓他天生就是一個軟蛋呢。

老軟在村裡吃的窩囊氣太多了,人過四十了,還沒有在村裡挺起胸膛走一回路。因為是出了名的軟蛋,村裡的人便把老軟當成了他的名字。至於他的真名叫什麼,村裡的人似乎早都忘記了。當然,在他們看來也沒有必要記著。在村裡,沒有人拿老軟當盤菜。連幾歲的孩子都敢指著他喊,老軟真是軟,放聲響屁都不敢。這句話,老軟聽了幾十年,每次聽到都不敢言語,要麼裝聽不見,要麼快步地走開。他明白,打狗還得看主人呢,何況是孩子。

雖然,老軟在自己的樹林裡能臨時排解一下壓抑在心中的怒氣,可時間長了,他也感到這不過是自我安慰而已,無法從根本上解決問題。老軟做夢都想在村裡挺起胸膛走路,雖然他被村裡的人欺負慣了,可他也要臉面呢。現在女兒都長大成人了,他更覺得有必要改變一下現狀。否則,連女兒都看不起他。前幾天,女兒去鎮上一家工廠應聘,人家問她父親是誰,她支吾了半天,都沒敢說是老軟。透過這件事情,老軟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。

夜深人靜的時候,老軟仔細地分析了一下形式。像他這種情況,要想在村裡如同在他的樹林裡一樣威風,必須找一個靠山。他也想過找幾個力量薄弱的人打一架,然後以勝利者的身份在村裡吆喝幾聲。可這種事情想想可以,真要行動起來,他就感到襠下抽風。說到底,在使用武力上,他對自己沒有任何信心。所以,還是想法找個靠山比較實際。就這樣,老軟就想到了二疤。只要和二疤交上朋友,情況就不一樣了。村裡的人再看見老軟還不比見了爹孃都親?想到這裡,老軟十分得意。雖然,他從心裡厭惡二疤。可這實在是沒有辦法,這都是被村裡的人“逼”出來的。老軟再也不想被人騎在頭上拉屎了,所以,他打算一定要和二疤交上朋友。

二疤是村裡有名的地痞,早年因為打架,被人在頭上砍了兩刀,就留下了兩道疤。從此,二疤便成了他的名字,更成了他的招牌。二疤靠著頭上的兩道疤橫行鄉里,無惡不作。他走在街上,連狗都躲得遠遠的。二疤不種地,不出力,卻富得流油。村裡的人無論賣樹、賣糧還是耕地,都得找二疤。儘管他出的價格很低,村裡的人也毫無辦法。他們不敢賣給別人不說,外面的人也不敢來收。要有不知道的人來收,二疤走上前去,一句話都不說,用手一指頭上的兩道疤,人家就會嚇得趕緊走人。如果碰上不識相的,後果就很嚴重了,挨一頓揍不說,肯定連車都得留在這裡。

平日裡,二疤見了老軟連眼皮都懶得抬。所以,老軟要想和二疤交上朋友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。老軟為這事破費了一番心思。萬般無奈之下,他就想到了老婆桂花。桂花雖然已經是個半老徐娘,但風韻猶存。年輕時在戲班裡唱過幾年,因行為不檢點壞了名聲,才嫁給了老軟。儘管這樣,她也沒瞧起過老軟。天天指著老軟的鼻子罵,就你這三腳踹不出個屁來的熊樣兒,這輩子別想弄出什麼動靜。老軟自知是個軟蛋,從不敢和老婆頂嘴。只能採取一貫的姿態-----忍氣吞聲。他在家裡就像蛻化了一樣,把自己變成了一個女人的角色,不但洗衣做飯,還給老婆洗腳、搓背、按摩。在他看來,即使這樣能看到老婆喜悅的臉色也很不錯了。

村裡的男人經常在桂花身上摸摸索索,二疤更是無所顧忌,守著老軟就敢手腳並用。老軟看在眼裡、氣在心裡。現在,老軟不生氣了,他突然發現這是一個可以利用的絕佳機會。與其讓村裡那麼多男人欺負,還不如讓二疤一個人得了便宜。再說了,捨不得老婆套不住色狼,何況,這樣的老婆,他又有什麼捨不得的呢。

那天,老軟竭盡全力地置辦了一桌好菜。但他只是象徵性地和二疤喝了幾杯,就說,我要去看護蘋果園,今晚就不回來了,你多喝幾杯。二疤自然知道他的意思,衝他笑了笑。老軟有些激動,在他的記憶裡,這是二疤第一次對他有笑容。臨走時,他想再給老婆一個安慰的眼神。老婆連眼皮都沒抬。他在心裡罵了一句,天生就是個當婊子的貨。

那夜,二疤便留在了老軟的家裡。

第二天,老軟從蘋果園裡回來的時候,感覺腳下像踩了風火輪,故意多繞了幾條街。逢人便說,昨天二疤在我家裡吃飯了,我和他已經是很好的朋友了。聽到的人無非是衝他笑笑,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熱情。這讓老軟有些失望,也有些憤恨。等那人走後,他咬著牙說,早晚要讓你吃苦頭。

為了鞏固和二疤的關係,老軟隔三岔五地就請他到家裡吃飯。漸漸地,二疤便成了老軟家裡的常客。有時,他一住幾天,簡直樂不思蜀。老軟感到時機已經成熟,就對二疤說,我想在村裡挺起胸膛走路,麻煩你幫幫我。二疤大手一揮,你說是我二疤的朋友不就行了?老軟說,我說了,可不起作用。二疤來了氣,他媽的,還得我親自出面。好,我讓全村的人請你吃飯。老軟滿意地笑著,眼縫裡閃著光。

接下來,二疤在村裡放出了狠話,誰要不請老軟吃飯,就會讓他活得很難堪。村裡的人知道得罪不起二疤,便都乖乖地請老軟吃飯。老軟這下可挺起胸膛來了。有時他還故意問來請他吃飯的人做的什麼飯菜。要是飯菜不合口味,他就把手揮得像二疤。弄得人家只得回去重新去做。到了那些曾經在他老婆身上沾過便宜的人家裡,他更是像債主一樣要那人的老婆加倍地返還。

等輪到李楊來請老軟吃飯的時候,老軟在村裡已經肆無忌憚了。這讓李楊很是緊張,他知道以前沒少欺負了老軟。老軟說不定要怎麼報復他呢。李楊剛走到老軟的門口,腿就有些不聽使喚了。老軟正在屋裡站著,一看李楊到了門口,趕緊盤腿坐在了椅子上,順手端起了茶壺,並把茶壺嘴直接塞進了嘴裡。儘管茶壺裡沒有水,他感覺這個樣子特別有派頭,就誇張地“喝”了起來。

李楊走進屋裡,看到老軟的這副架勢,心裡直罵,可只能強忍著說,我來請你到我家裡吃飯。老軟眼皮沒抬,仍舊做著那個喝水的動作。李楊又說了一遍,我來請你到我家裡吃飯。老軟放下茶壺說,請我的人太多了,什麼飯都不想吃。李楊陪著笑,我做的全是你喜歡吃的。老軟瞥了瞥嘴,少放屁,你知道我喜歡吃什麼?李楊趕緊說,我都打聽好了,保證是你最喜歡吃的。老軟慢悠悠地說,既然這樣,我就去看看。李楊見老軟答應了,興奮地拉著老軟往外走。這時,二疤進來了。李楊和老軟都討好地點了點頭。二疤沒有看李楊,直接對老軟說,我今晚想好好放鬆一下,你再去看護蘋果園吧。老軟雖然口頭上答應著,心裡卻陰了起來。走出家門的時候,老軟突然看到李楊正極力地控制著一種笑,他在心裡更是發起狠來。

李楊把老軟領進家裡,指著那一桌子菜說,看看,是不是你最喜歡吃的。老軟掃了一眼,生氣地說,這是餵豬的菜,老子才不喜歡吃呢。李楊委屈地說,為了請你,我特意打聽了很多人,都說你喜歡吃這些菜。老軟煩了,我說過了這都是些餵豬的菜,再說我喜歡吃,把桌子給你掀了。李楊嚇了一跳,趕緊說,你喜歡吃什麼,我再讓老婆去弄。老軟“哼”了一聲,我喜歡吃你老婆。李楊心裡一哆嗦,別開玩笑,我再去弄菜就是。老軟說,誰開玩笑?你他媽的以前不是問我敢不敢睡你老婆嗎,我今天就睡給你看。說完,他就走到了李楊老婆的跟前。李楊的老婆趕緊往一邊兒躲,老軟冷笑著說,以前,狗日的李楊沒少欺負了我,我今天就是來報仇的。我和二疤的關係你們都知道,如果不同意,後果你們自己考慮吧。說完,他的眼睛裡射出了兩道寒光。李楊的老婆頓時就嚇得愣在了那裡。李楊也知道難逃此劫了。自己以前做得的確太過分了,老軟一直懷恨在心呢。現在是老軟得勢的時候,反抗也是沒有用的。何況,二疤正在弄他的老婆。他心裡憋著一股邪火呢。想到這裡,李楊和老婆交換了一下眼神,只能打掉牙往肚裡咽。

老軟看他們沒了招兒,就在李楊的老婆身上動作起來。這時,李楊趕緊往外面走。老軟喊住了他,惡狠狠地說,你哪兒都不能去,就在這裡看著。李楊乞求著說,你做就做了,別再為難我了。老軟罵道,就是不能走,你他媽的以前不是說我襠裡軟嗎,我就是要讓你看看老子到底軟不軟。隨後,老軟表演性十足地動作起來。過了一會兒,老軟問李楊的老婆,老子軟不軟?李楊的老婆沒言語,老軟用力頂了一下屁股,又問,老子軟不軟?李楊的老婆屈辱地搖了搖頭。老軟扭頭再問李楊,老子軟不軟?李楊咬著嘴唇:不......不......不軟。後來,老軟雖然很快就結束了,但他卻尖利地笑著,聲音讓人聽了不寒而慄。

那段日子,老軟感到自己的生活是無限風光的。他以前被村裡的人壓抑得太久了,現在,他要徹底地爆發。每爆發一次,他的內心深處都有一種復仇的快感。所以,他的這種爆發已經近乎於瘋狂。

就在老軟因為靠上二疤春風得意的時候,二疤卻要得寸進尺了。二疤說,我看你的女兒長得不錯,讓她陪陪我。老軟當時就傻了。他趕緊陪著笑臉說,有我老婆陪你還不夠嗎?二疤臉色一沉,你老婆本來就是個爛貨,我現在早就膩歪了。老軟說,我女兒才十八歲,還是個孩子,你就放過她吧。二疤不耐煩了,我和你商量,已經是很給你面子了。你不是不知道,我二疤看上哪個女人,弄到手就像到自家地裡摘西瓜一樣隨便。老軟哭喪著臉說,可我女兒才十八歲啊,這不是毀了她嗎!說完,老軟趕緊遞上一支香菸。二疤揮手就打在了地上,你女兒要不是十八歲,我還看不上呢。你別不識抬舉。在村裡沒有我,你能挺起胸膛走路嗎?你打著我的旗號沾了多少便宜,我不是沒有數。你如果不同意的話,你在村裡的處境會比以前更慘。給你三天時間,你仔細想想吧!說完,二疤像螃蟹一樣,橫行霸道地走了。看著二疤變形的背影,老軟的眼前一黑,他突然感到是自己引狼入室了。

二疤並沒有等到三天,就對老軟的女兒下手了。那天晚上,二疤在外面喝完酒,順便拐到了老軟家裡。二疤進他家和進自己家一樣,老軟也沒有在意。可沒有想到的是,二疤進門後直接鑽到了他女兒的屋裡。老軟的女兒剛洗完澡,還沒來得及穿衣服,一看二疤進來了,嚇得立即尖叫起來。二疤沒理會她的反抗,直接撲了上去。老軟聽到女兒的喊叫後,迅速地跑了過去。二疤正一邊按著他女兒,一邊脫著褲子,見他進來,不慌不忙地說,你先出去,一會兒完事了,咱倆再喝點兒。說完,他繼續脫著褲子。此時,老軟的女兒已經哭啞了嗓子。老軟徹底憤怒了,他隨手抓起門後的一根鐵棍砸向了二疤。剛開始,二疤還有些吃驚,回頭看了看老軟。但緊接著,老軟的鐵棍就像雨點一樣落了下來。老軟沒有給他還手的機會,一口氣把二疤的頭砸得像摔爛了的西瓜。

民警到來的時候,村裡的人都圍了過來觀看。有笑的,有鬧的,也有尖叫的......老軟環視了一圈兒,喊了一嗓子,老子不軟!說完,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,頭也不回地鑽進了警車。

直到警車駛過他的那片樹林的時候,老軟才扭頭看了看。隨後,他抹了抹雙眼,甩出了一把淚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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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於德慶:做人不要太張揚〈雜文)
  • 想做好就一定能夠做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