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國詩人故事 NO.70

1

白駒過隙，二八年華倏忽而至。

縱是有諸多不捨，謝道韞終是要走出烏衣巷的謝家大宅。

作為謝家女兒輩中的佼佼者，謝道韞的婚姻謝安很是上心。兩晉時期門閥貴族等級森嚴，士庶有別的鐵律讓她們的擇偶範圍極其有限。王謝兩家向來有秦晉之好，謝道韞的叔叔謝據娶的就是王家的女兒。當時王家的領軍人物王羲之與謝安比較投契，他子息眾多，和夫人郗璿生了7個兒子，而且有好幾個與謝道韞當齡。

所以王家是謝安為謝道韞擇婿的首選。

當時與謝道韞年紀相當的王家兒子有王凝之、王渙之、王肅之和王徽之，估計王渙之和王肅之人才比較平庸，第一輪就被淘汰了。剩下的王凝之和王徽之才情相當，但王徽之這個人生性落拓，不修邊幅，最終在第二輪中落選。

謝安作為大家長，總是不放心將侄女的後半生交託給一個放蕩不羈的人，“老父親”的拳拳之心完全可以理解。但是“雪夜訪戴，乘興而歸”的王徽之，看似不靠譜卻有著一顆赤子之心。386年，弟弟王獻之因病而亡，王徽之悲痛欲絕也隨之而去。而那個長輩眼中穩重可靠的王凝之，卻在生命的最後關頭，幹了一件最不靠譜的事情。

所以說，大多數時候我們只能盡人事而隨天命。

2

關於謝道韞的婚姻，吃瓜群眾們為她叫屈了千餘年。

只是婚姻從來都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，在我看來，謝道韞這一門婚姻也未必那麼不堪。

先說王凝之這個人，他是王羲之的第二個兒子，也是繼承他書法衣缽的五個兒子之一。他工草書和隸書，北宋書法家黃伯思曾評說：“王氏凝、操、徽、渙之四子書，與子敬書具傳，皆得家範而體各不同。凝之得其韻，操之得其體，徽之得其勢，渙之得其貌，獻之得其源”。在書家看來，王凝之書法獨得父親王羲之之神韻，可見他在書法這一事上頗有造詣。

他也並不像大家口中所說的碌碌之輩，他一直有在朝廷中擔任職務，歷仕江州刺史、左將軍、會稽內史。而他的父親王羲之也歷任江州刺史、右將軍，和兒子王凝之一樣，都死在會稽內史任上。

對於王家這樣的門閥世家來說，家族中的大部分子弟都不需要到朝廷中擔任實務，但這並不意味著世家們不問政事。相反的，東晉朝中的大部分要職其實一直都掌握在大族手中。那些家族中的優秀子弟牢牢地把控著從中央到地方的“清官”，並通過九品中正制累世相襲。

顯然，琅琊王家是會稽地區的實際控制者，江州（現今的九江）也是他們的勢力範圍。王羲之死後，王凝之接掌了他的衣缽，從這一方面來說，王凝之顯然算是他們這一支脈中的可堪當重任者。如果沒有孫恩之亂，王凝之也許會和他的父親一般平安的度過一生，和大多數的兄弟一般，規規矩矩的一生乏善可陳。

可是命運和他開了一個不小的玩笑，突如其來的人生大考，把這個養尊處優的貴族子弟推向了風口浪尖。顯然，他押錯了寶，併為自己的無知和魯莽付出了極其慘烈的代價。自己和四個兒子死在暴民刀口，並且從此以愚蠢又無知的廢物形象高懸史冊。

3

對於歷史中的人和事，我們往往都帶著濾鏡。殊不知，以自身的價值標準和情感喜好，去定義他人的人生，從一開始就不公平。

王凝之估計沒有嗑藥酗酒的不良嗜好，所以他安安穩穩的活到了65歲，公務輕鬆，也沒有退休計劃，可謂含飴弄孫歲月靜好。不曾想教友孫恩糾集了五斗米道教眾以海島為據點造反了，會稽作為地區首府，首當其衝成為暴徒攻擊的目標。

說起這個五斗米道教，王凝之家族可是忠實信徒。

東漢末年，太學學生張道陵入四川一手創立這個教派。因為每一個信徒入教都需要交納五斗米，所以俗稱“五斗米教”。當時的社會政治民不聊生，五斗米道教作為高級知識分子創立的宗教組織，在立教之初就帶有社會救濟的普世價值。

他們在各地設立祭酒，以管理一地的教眾。祭酒從各地信眾上繳的財物中拿出一部分設立”義舍”，相當於現代社會免費的公共食堂，甚至還有免費的司法組織和救濟機構，最重要的是他們能提供“免費醫療”。這樣的機構，對於東漢末年掙扎在溫飽線上的廣大民眾而言，簡直就是救世主一般的存在。

於是天師道教在四川蓬勃發展。

到了張道陵的孫子張魯這一代，越加組織嚴密、規模宏大，勢力範圍從四川擴張到了陝南，儼然已是漢中政教合一的神權小王國了。直到公元215年，曹操大舉討伐天師道，張魯和他的數萬名部屬被遷往中原，天師道從此走出了漢中的小天地，散播到更廣闊的中原大地。

4

天師道滲透到民間後，發生了很大的流變。王羲之家族信奉的天師道和浙江漁民的天師道就會有很大的不同。張魯時代的天師道，還是相當理性有序的，它對信仰儀式有嚴格的規定，信徒的狂熱被細緻的教規嚴格地抑制。浙江沿海一帶的主流的天師道，融合了民間特色，更具濃厚的巫術色彩，也隱含著不可控制的野蠻狂熱基因。

與大多數的宗教組織一樣，張道陵創教之初，就依靠鬼神之說來加強教義的威懾力。他們號稱每一個合格的信徒都可驅使陰間的黃衣兵士10萬、督御軍兵士100萬。張道陵親手畫的這張大餅，經過近200年的耕耘，已經深深地鐫刻在每一個忠誠信徒的骨血裡。

王凝之作為家族事業的接班人，顯然對家族信仰堅信不疑。我們不要笑話他的愚昧，每一個時代都有它的侷限性，想想當年的紅寶書，就可知信仰的威力和瘋狂了。王凝之一生順遂，性格中帶著一種溫室花草的天真習氣。如若他在設壇請陰兵的同時，也不忘組織陽兵抵抗，想必也不會晚節不保，成為歷史的貽笑大方了。

顯然，謝安眼中的穩重人，過於單純了。

孩童的單純，叫做天真，老年人的單純，恐怕就是愚蠢了。

【未完待續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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